又喝了一回,常子顺耐不住性子便要拉着何子冲猜拳,常子恒不准,他也不气恼,把酒碗往桌上一扔,呼喝道:这闷酒喝得不痛快,难得今儿高兴,不如请何大哥一同到校场耍耍乐呵,大哥愿意喝闷酒就留他自己在这喝个够。
何子冲的性子比常子顺不差,最耐不得寂寞,只是碍着大国使者的架子在这里强自撑着,此时常老二的提议正合乎心意,怕常子恒阻挠,立马顺水推舟站了起来。
常子恒原也是怕失了礼数,见何子冲并无异议,也就跟着笑道:你两个酒罐子都不喝了,我自个儿在这喝个什么劲呀。于是宾客相欢,说说笑笑往帐外校场而去。
外面士兵们听说自家将军要和客人习武论道,这可比喝酒耍钱来得热闹,大家一传十十传百,挨挨挤挤簇拥过来呐喊助威。常子顺作为主人当仁不让,也是憋闷了,接过马弁递过来的缰绳,一跃就上了坐骑,把一匹马悠起来如青龙在天,风驰电掣,奔腾中常子顺自得胜勾摘丈二长枪在手,虎虎生风舞动起来,他使得一手好六合大枪,讲究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一截,二进,三拦,四缠,五拿,六直”。贵在四平,长于三尖。来如风,去如箭,大开大阖,不花哨但实用,加上臂力雄厚,一簇红缨团绕身前,透露出血色,杀气腾腾。六路枪法未罢,马上一道白练冲天而起,马匹却不停顿,依旧环场奔驰。所谓行家看门道,力巴看热闹,众人正不知所以,何子冲已拍手大叫好枪法,常子顺稳稳站在校场中央,随手又舞出几个枪花,大笑拱手,直说献丑,脸上却不免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众人哄然叫好,何子冲真心赞赏一番,常子顺有邀,他也并不推辞,刚刚酒席上一番酸倒牙的言语勾当,搞得身子都麻了,正需要活动活动。过营时没带趁手的家伙,便在校场边摆放的兵器架子上选一柄镏金宣花大斧,垫一垫份量差些,只能将就用了,
见宾主双方相谈和气,早有懂事的常军小将派人将何子冲的随从请到了营内,此刻把他的栗红大马牵了过来,何子冲也不赘言,一拍马头高喝出声,那马默契,“嘶溜溜”一声回应,便空着鞍子环场而走,马是好马,飞奔起来如一团红云出没,让围观的众人目不暇接,待跑得圆了,何子冲垫步上前,本来没穿重甲,也不用借力,便腾身轻巧巧跨坐背上,那马并无停顿,依旧奔驰,何子冲却把斧头抡了起来。这一番景象与常子顺又有不同,枪是兵器之帅,讲一个招法圆润,枪头抖如天花乱坠,神仙也难防,耍大斧子却要腰壮气足,劈、砍、剁、抹、砸、,直来直去,舞动起来粗犷、豪壮,配上何子冲阔肩乍背的身段,大有劈山开岭的威武雄浑。看得众人采声不绝,陡然间几个在圈里层就近观看的人突觉劲风掠过,头上顶门微微一凉,何子冲已经立马如桩站住在了场中央,平端着的铮亮斧面上几支彩色盔翎赫然入目,摸摸头顶,才知道不觉中顶樱被削了去了。要知道,这大斧是沉重兵器,玩到如此得心应手,没有十几年的苦功夫是做不出来的,那何子冲的随从解说“这是我们将爷自创的“波澜壮阔”,招数名称还是韩大人亲自给起的,使得好时能刮光胡子哩!”满脸的洋洋得意。
利巴看热闹,行家看门道。常子顺暗暗吃惊,这一式果然“波澜壮阔”,那几个人身材高矮不等,又挨得紧凑,一瞬间把大斧婉转起伏,浑厚中不失轻巧,需要手、眼、身法、马步配合到十分火候,自衬自己绝难做到。一一并没有被比下去的懊恼,常子顺倒起了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感慨,跑上前直言佩服,亲自接过宣花斧送回原处。何子冲拱手向四周叫好的人群致意,心里暗说惭愧,总算没有给韩大人丢脸。
围观的兵勇们看得高兴,常子顺更加兴奋,怂恿大哥也下场演练一回,介绍说祖辈传的枪法,常子恒耍得比自己更好,中规中矩最符合六合奥义。常子恒再三摆手逊谢不敏,始终不肯,何子冲经过这短时的接触,已经知道他是不喜张狂的稳重性子,也不强求,只和二人一起观看士兵操练,有一搭无一搭做些无关痛痒的评论,常子顺到底是草莽个性,血一上头便不好凉下来,意犹未尽,双手不停地乱搓,又不好意思撇下客人跑到场中与士兵乱混,想想何子冲的酒量武艺,尤其那股子痛快劲儿太对自己脾气了,便嚷嚷着一定要和他磕头拜把子,何子冲本来就喜欢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直汉子,而且自忖如此也对招抚大事有利,便不拒绝,常子恒想的长远,如果有这么一个能在韩大人面前说得上话儿的兄弟,对以后的日子必定有好处,于是,各存着私下的念头儿,赶紧张罗设案焚香,不一时安排妥当,就在校场中央祭告天地,互通庚年,效法桃园刘关张,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福同享难同当虔诚结义。从此,常子恒依然是大哥,常子顺却由老二降格成了三弟。礼毕,自然要重排酒宴庆祝,这回算是一家人了,都把原先拿腔作调的伪装胡乱抛了,又唤来几个宏量的手下小将凑趣,坦露真性情,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好不快哉。酒水不断,虽然都是练过武的壮汉肚里能扛些酒,但多少也有了些醉意,常子恒酒量最差,忍不住要吐,何子冲便陪着新哥哥出来帐外透风。不敢忘了正事,找到守候在附近的亲随,当着常子恒的面吩咐他快马加鞭赶回去禀报韩大人,就说我陪着两位将军明日便回,请他多备几坛子好酒,二将军海量,比我还能喝哩。正拄着小树吐不停的常子恒着急,喊马弁牵自己那匹千里追风乌骓马给他骑,何子冲的随从亲兵却不敢,说不识马性,半道控制不好它反而误事。惹得何子冲直骂他没出息,连个畜牲都不敢招惹,给老子丢人显眼。常子恒在一旁笑,但都知道在理儿,烈马欺生人,也就随他骑来时的那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