捻军聚众以来第一次大胜,为这个春节增光不少,虽然少了张禹爵,但是张家这个春节的喜庆气氛依然浓于往年,直到罗春妹匆匆赶回。
回到张老家的罗春妹只将北上的详情告诉了张乐行和张敏行兄弟二人,她非常清楚五孩和李开芳能否顺利难返的关键就是保密工作。
经过部分捻首的协商,最终决定按照张禹爵想好的办法——出镖,不过这次出镖不是押送银两物品,而是人。因为张乐行和吓了一只眼的龚得树要留守张老家,刚刚加盟的贡生李士铦主动辅助张敏行负责这次押运。但是考虑到李士铦的书生气质,无论是镖局人员还是行商都无法与之符合,最后李士铦竟然出了一个更好的注意,那就是做回他的老本行——幕僚师爷,而这次出镖就是护送南方一高官的家属及财产回京。
韩奇峰接过张德才的七品武官把总的腰牌成了一名家将,蔡小姐成了护送“千金大小姐”(罗春妹)的老妈子,芦老照、刘饿狼等人都是镖局的武师。
此时太平军扫北军全军覆灭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林凤翔在数次拒绝胜保(被僧格林沁押送回京后并未受到惩处)、恭亲王奕的招降后被杀,而地官正丞相李开芳(李开盛)在押送北京的途中就已经开始绝食,有了招降林凤翔无果的经验,清廷在尝试一下之后,就将已经饿得奄奄一息的李开芳(李开盛)斩首。
因此,在北上途中,虽然各处关卡仍然存在,但实际上已经起不到审查的作用,纯粹就是为了最后在捞上一笔。可他们当真面对战乱之后第一支浩浩荡荡北上的镖车,反而有些底气不足,尤其是看到护送家眷的家将都是七品武官,在心中将并不知名的对方祖宗问了一遍后,直接放行。
然而罗春妹刚刚离开的前王营并不平静。正如之前所料,僧格林沁为了让自己离京前寝食难安的老表皇帝能够更加安心,在确定李开芳率部投降之后,立即就给在京城翘首以盼的咸丰帝报捷,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第二次提审的时候,刚刚提拔上来统领降兵的降官发现满脸是灰的李开芳声音大变。僧格林沁知道六百里加急的报捷奏折是无法再追回来,不过在考虑到李开盛与李开芳无论在个头身材还是相貌上极其相识的这一点,立即下令几名亲随严格保密,并将新提拔的降官随便找个理由处斩。然后命令属下骑兵每队带上一两名降兵四处搜索落单的扫北军,期望能够意外地中个头奖,然而附近的村庄却没有了好运。
“当当当”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王老童生刚刚走到屋门口,又听见远门“咣当”一声被人一脚跺开,十几个蒙古兵一股脑地钻了进来。
王老童生两腿不由自主地打颤,然而又突然间挺直了腰杆,原来他看到前几天在家里将故事的陈思伯走了进来,向来骄横的却微笑着看着他。陈思伯安排五孩看打仗的事情他已经知道,因此他不相信陈思伯带人报仇。
“******死老头,大爷拍门你就没有听见吗?”陈思伯突然变得凶神恶煞。
王老童生刚刚鼓起的勇气一下子又泄了:“军、军、军爷,老头腿、腿脚不太方面,在、在屋里听见敲、敲门声就赶紧出来。”
“你也别躲着,出来,你是什么人,还有其他人嘛?村里呢?”陈思伯指了指在厨房门口的五孩喊道。
王老童生一听陈思伯装着不认识,心中的胆子又大了,一把把听到动静才从地窖里钻出来、还有点哆哆嗦嗦的五孩拉到身边:“这是小老儿的小儿子,大、大儿年前的兵荒中已经死了,没,没其他人,村里的人大都逃散了。”
“那你看到其他人了吗?尤其是形迹可疑之人?”陈思伯接着问道,同时指了指其他正堂和厨房。旁边的一队蒙古兵基本上都不会汉语,四处搜查审问的时候,都是有跟着的降兵或者绿营兵发问,由于僧格林沁对他这个文化人还算比较好,因此在这一队中无论是绿营还是蒙古兵,也不敢为难这个降兵。
几名绿营兵和蒙古兵立即钻进了屋里,随即里面传来了一阵桌登倒地、碗盆破碎的声音。
王老童生一脸心痛地道:“没、没有。”
“找到了。”
三个字从厨房处传来,三人顿时呆了。王老童生虽然不知道李开芳的真实身份,但也知道是南蛮长毛,他是感觉五孩人不错,而且从长相上看李开芳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先入为主认为是和陈思伯一样被太平军席卷来的,是罗春妹苦苦寻找的家人,心中不免产生一丝同情,再说打仗哪能不跑几名小兵,反正扫北军头头们都被僧王爷一网打尽了,可是就算是小兵,窝藏叛逆也是死罪,他和张禹爵第一感觉就是枯草下的地窖被发现了。
陈思伯当然不知道张禹爵救了李开芳,但他害怕的是找到了罗春妹。僧格林沁的蒙古兵军纪虽然还算严明,但是远达不到秋毫不犯的地步,而跟随的几名绿营兵就更难说了。他虽然是南方人,但在北方也呆了一段时间,知道家家都有地窖。早在那天晚上他就知道张禹爵不会告诉他村庄的真实姓名,因此当他认出是这个村子之后,故意在村子里造成更大的声响,就是想提醒张禹爵和罗春妹,因此刚才看到只有王老童生和五孩两个人的时候,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还没有能力阻止这些兵痞为恶,但是少搜查一两个角落还是没有问题的。
三人的目光集中在厨房门口,只见厨房内一名绿营兵手里拎着小半袋粮食出来,放在地上倒出来一看是一点点玉米面,立即一点兴趣都没有了。不过其他三人倒长松了口气,随后王老童生立即又扑了上去,小心翼翼地将倒在地上的玉米面搓进袋子里。
绿营兵一脚将王老童生跺倒:“老不死的东西······”
张禹爵立即扑上去扶住王老童生,一脸怒气地瞪着绿营兵,王老童生立即掐了一下张禹爵扶住他的右手,对着绿营兵不住地点头:“是小老儿的错,是小老儿的错。”
张禹爵立即明白过来现在不是逞强要面子的时候,低着头不说话。
陈思伯朝那名绿营兵摇了摇头制止住了进一步动作,又看到几名蒙古兵毫无收获地出了正房道:“村里最大的是哪户?”
“往东村东头······”绿营兵和王老童生一齐说道。这些绿营兵在胜保围困的时候已经不止一次地对周边进行了“仔细搜查”,他们本身都不愿回到高唐城周边搜查,因为对自己之前的行动是充满信心的。
陈思伯冲着一个蒙古兵头两手摊开道:“我们继续往东吧?”
这个蒙古兵是这队的队长,他似乎早已经对这正毫无结果的搜查麻木了,习惯性地点了点头,扭头出门上马,一路上搜查了好几个村庄,一共就没有见过几个活人,屋内也是光秃秃的,他一般都懒得下马。
“记住,见到形迹可疑的人立即报官。”走在最后的陈思伯突然回头吼了一句,右手却不经意间摆了摆。
“是,是。”院内二人知趣地回答道。
如此轻松地躲过了这场预料中的危机(不在王老童生的预料之中)是张禹爵和李开芳万万没有想到的,此后也在没有了官兵的搜查,高唐城附近已经逐渐恢复平静,虽然村内依然看不到几缕炊烟,但仍然比过去增加了一丁点人气,不过这定点人气都是路过的,除了偶尔能够看到的几个大户,其余的都是些饿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穷人,在兵荒马乱中流浪,已经成为了扫北军途经之处的必然结果,虽然太平军并不扰民。
抵达高唐城近郊前王营村的镖车队并没有在王老童生家耽搁太长时间,毕竟此时外逃的村民已经开始陆续返回家中,虽然这一季的小麦已经彻底泡汤了,但是外面也不见得就比家里强。
镖车队又向东行进百里,从济南城外南返,没有按原路返回,是怕这么快的原班人马原路返回容易引起关卡的注意,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南返比北上更加顺利,许多关卡已经开始陆续撤离,装着李开芳的透气大木箱根本就没有人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