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期间，晨练暂停。

武子青不是一心想着玩的武子杰，自己套了练功服，一大早跑来清霜院，在梅树下舒畅地打了一趟长生拳，又把自己会的拳脚一一施展。动作间娴熟带动一心气诀，内气自丹田而发，通过拳脚动作徐徐打出，比起人阶武者打熬筋骨苦练的力气，又胜出三四倍有余。

上有暗香，旁是白墙，残枝透日光，雅舍无声藏。

武子青收势立定，悠悠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心旷神怡。

“白，你来的很早。”

楚白穿戴整齐站在侧厢房北首角落里，抓着栏杆一脸惊羡。

武子青早发现他在那里，只是打拳打得痛快不想理会，收了架势才开口。

“小姐早，您什么时候教我习武？”

楚白一脸外显的急切，非常可爱。

“没那么急，你先去找春晓，吃过饭再来。”

“哦，”楚白转身就跑，跑出几步又回身道，“我很快就回来！”

“对感兴趣的事这么执着，果然像我，”武子青看着他匆匆离去，微笑。

不过盏茶时间，楚白就再次出现在武子青面前，微微气喘。

盘膝调息的武子青睁开眼睛，“坐吧。”

楚白学着武子青的样子坐好，腰板挺直，双腿盘起，两手微合置于膝上。

“你对武者的了解太少，我打算从基础知识讲起，内容可能较为杂乱，但却必须清晰记住，不可混淆。如果有不明白或是记忆不清晰的地方，你可以随时问我，明白吗？”

楚白用力点点头，“嗯，您讲吧。”

“武者，一般认为即是练武的人。从低到高，武者分为三个阶别，依次是人阶武者、地阶武者、天阶武者。人阶武者主要依靠气力和技巧战斗，修炼粗浅的拳脚功夫，也可以驭使武器。地阶武者主要依靠内气战斗，修炼需要内气催发的功法武技，可以使用地阶以上的兵器，并可以借由内气增加兵器的杀伤。天阶武者……”

武子青把藏书阁的资料和自己的经验糅合到一起，融为一套系统的说词，讲述时尽量深入浅出，又省掉许多细枝末节，只把主要内容粗粗解释一遍，仍是花了两盏茶的时间才讲完主干。

探手从置于地上的托盘中端起杯子，抿一口温热的茶水，武子青捧着杯子问。

“怎样，记住了多少？”

楚白看了她一眼，“都记住了。”

武子青略微吃惊，都说少时记忆好，也不至于好到这地步吧。“哦？那你重复一遍。”

楚白严峻地点头，闭上眼睛呆了几秒，再睁开眸子已经熠熠生辉。

“武者，一般认为即是练武的人。从低到高分为三个阶别，依次是人阶、地阶和天阶武者。人阶武者……地阶武者……天阶武者……三者之间虽有不同，也有前后相继的关系。”

果然一清二楚，这应该称为过耳不忘？倒是意外之喜。

武子青一半惊讶一半喜悦，看见楚白脸上“我很棒你要夸我”的讨喜表情，忍不住笑了。

“没想到白的记忆力这么出色，很好。”

楚白的喜色更外露了，武子青仿佛看到他身后有条尾巴在摇啊摇。

“我们继续。人阶武者习练拳脚功夫，这些功夫虽然粗浅，但对地阶武者驭使内气颇有指导意义。你既然正处在人阶晋升低阶的阶段，最好从这些入手。白学过什么拳脚功夫吗？”

楚白摇头，很惭愧地说，“没学过，我只看别人练过，顺便学了一点。”

偷师？好吧，虽然道德上站不住脚，但想来能被一个少年看几次就学会的也不是什么上等功夫。武子青一扬眉，“把你会的练给我看看。”

“是。”

楚白站起身深吸一口气，一脸肃然，就在屋中狭小空间内，把自己记得的动作招式一个个演练开来。

武子青眉眼微眯。

楚白施展虽然有些小出入，但是长生拳的动作无疑。这套拳法自久远以前创制成功，因其便于记诵、对习练者资质要求也低，一直广为传播，连未曾习武的普通人都能似模似样比划几下，楚白会学到不足为奇。只是……

一趟拳打完，楚白微微喘息着站定，清亮的目光转向武子青。

“白，你这套拳法是跟谁学的？”武子青按了按太阳穴。

长生拳流传既广，版本也各自不同，不时有人改良，强大势力总是拥有更强的武技。而楚白不甚成形的几个动作，武子青略一比对，却发现比起武家那版似乎还优越一些。即使比不上自己用洞天珠改良成功的版本，也已经有相当战力和锻炼效果。这世界强者为尊，哪怕是人阶武者的拳脚功夫也很少有人外传，难道楚白所学之处，竟比武家更强么？

“唔，”楚白做回忆状，“我以前的主人们、还有看管我们的人，还有，还有一些是我自己改的。”

“自己改？怎么改的？”武子青眉头一跳，不会吧。

楚白想想不好解释，干脆从头来了一遍慢动作，“就是这样改！这一招以前的主人是这样做的，但我觉得胳膊低一点比较舒服；这里本来应该跨开这么远，我把步子放大了一些；这里出拳本来应该更慢一些，但我觉得快一些更好；还有这里……因为我觉得那样子不舒服，练习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变了。”

少年有些脸红。

武子青却越看越心惊，照楚白的演示来看，他所习得的长生拳本应比武家那版更弱，但楚白随心改动了几个地方，竟都是其中气力淤塞的关节点，虽未融为一体形成整套功法，但显然更有效果。

需知武学的改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而是在漫长时间里经由一代代武者前后相继，才能集其大成。长生拳虽然在流传过程中散佚杂乱，但毕竟是经久不衰的拳法，若非有洞天珠之助，武子青绝不敢轻易尝试修正长生拳，楚白一个毛头小孩，居然只凭直觉就能修正拳法的错误？

“……记忆好也就罢了，连悟性也这么变态！”

武子青忽然有些理解，每次自己从药鼎中取出炼好的药物，二叔公和七哥长吁短叹的样子——自己需要下大力气的事，别人轻轻松松就能做到，大概就是这种心情吧。

所谓天才，果然让人羡慕嫉妒恨！

“小姐，”楚白期期艾艾地呼唤，表情是纯真的疑惑，“白改得不对吗？”

“对！”武子青咬牙道。

嘘口气冷静下来，“你学的这套拳法名叫长生拳，招式动作虽然不对……不完美，但也算不错。不过以后用不着练这个了，我会教你一个更好的版本。”

“谢谢小姐！”

“首先，长生拳有一套歌诀需要记，每句对应一个动作。玉虚宫内导引功……你来背一遍。”

“是。玉虚……”楚白淡定而坦然，吐字清晰，一字不差！

武子青看着他一脸“这很正常”的表情，又想捏他脸了。

“很好。今后你跟春晓夏晓一起学文，到时要把这套歌诀每一个字认清楚。歌诀之后就是招式，我会给你演示一遍，注意我的动作。”

武子青起身，在屋中地面上慢速打起拳来，动作舒缓，一招一式但求力道用足。

“看明白了吗？”

楚白有些犹豫，“有一些动作没太看清。”

武子青顿时觉得舒服很多，声音也更柔和，“没关系，把记得的先照做一遍。”

“是。”

楚白仍是闭着眼睛呆了几秒，睁眼的刹那眸中仿佛闪过一道精光，凝神细看却又只见抿着嘴认真演示的少年。

这套改良版的长生拳，当初教春晓夏晓时是每学天一个招式，连续半月才融会贯通。楚白仅仅看过一遍，却把动作学了个七七八八，唯一欠缺的也只是拳法中的绵然长生的意蕴。

武子青暗暗点头，“还好还好，如果连动作招式都看一遍就精通，姐也不用琢磨怎么变强，直接找块豆腐撞死、删号重练得了！”

这当然是玩笑话。

“小姐，白做的对吗？”

“咳，马马虎虎，有几处不太恰当，”武子青示意楚白重新摆动作，把错处纠正。力度、速度、高低、全身配合，最后是拳法的意蕴。

不过指导了两三遍，楚白已经打得似模似样，少年一脸轻汗，表情却很振奋。

“不错，白果然很聪明。”武子青发觉没什么纰漏，夸奖道。

楚白头一低，似乎不好意思。

武子青瞄了眼窗外，“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早上继续。白，你有时间自己练习一下。”

“白会练习的。”

武子青离开那屋子时，还见楚白兴高采烈地比划，看着小孩单纯的快乐，心情也跟着上扬许多，但想到自己“授武”过程暗中收集到的数据，又有些怅然。

昨天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些紫黑色、丝絮状的奇特物质，果然与楚白的天资有关。刚才趁着指导，武子青用洞天珠默默收集者楚白体内的反应。

楚白做日常动作时，紫黑丝絮毫无异状，但楚白练习长生拳时，黏在他骨骼表面的丝絮就像被瞬间催发，幽光闪烁不说，更直接产生一种类似催化剂的紫色能量，经由骨骼蔓延全身，使楚白每一个动作都能产生比常人多一倍的内气，因为楚白尚未凝结丹田，暂时储存在身体各穴窍中。

如果仅有这功效当然不错，可是除此之外，紫黑丝絮同时还散发出另一种黑色的腐蚀性能量，渗入骨内，据洞天珠推演，若是黑色能量达到某个临界值，就会造成楚白浑身骨骼剧痛。那种疼痛，就像把强酸撒到骨骼表面，按楚白的说法，最少的时候每月也有三次，真不知楚白小小年纪是怎么忍下来的。

最让人头疼的是这两种能量相互依存，完全不可分离，而且渗入楚白骨骼深处已久，没办法驱离。武子青从前世的纳米手术到今生的炼药都一一想过，还是无计可施。而以楚白的身体状况来看，如果不清除或者化解紫黑丝絮，楚白最多只能活到三十岁。

想来，楚白被一个个主人转卖，也是因为这紫黑丝絮，也怪不得宋哲会为区区一个叶彪就放弃楚白这个天才，活着的纨绔总好过死去的天才。

武子青穷极自己的所有能力，推演出的结果却是，即使自己用尽所有手段，今生解决紫黑丝絮的可能性只有0.0071%。她也有些犹豫，只为了一个“强者”的可能性，用上自己每一份能力，值得吗？

“天资绝代，却反为天所嫉，也许这就是天意。”

武子青想要下定决心不理这件事，才抬了几步又叹息着停下。

“不对！天意，何为天意？在天地之间，向自己的信念努力；但有一分希望，绝不轻言放弃，这才是天意。如果是我自己身上有这种忧患，我必然会抗争到最后。现在，我又有什么资格，替别人说天意，说放弃？”

想到楚白脸上单纯的快乐，武子青笑着摇头，“别人的身体别人的事，让他自己决定吧。”

至于眼下还没有实力做决定的楚白小盆友，当然是继续教授、照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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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妩：忽然觉得青青好冷血……⊙﹏⊙b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