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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扪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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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羽抬起头来,看着青袍铁面人,想了好久,这才开口道:“是当年形意门的传人?”

青袍铁面人闻言沉默了很久,这才以一种无比感慨的口吻缓缓道:“你竟然用了‘传人’二字而不是‘余孽’二字,着实让我心里激动不少啊……”

顿了顿,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仿佛是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楚门主原来是看透了我的家学。别的不说,这份眼力,倒配得上您的身份。”

楚羽一笑:“我是什么身份?你刚刚不也说了?废人而已。”

见两人聊了起来,一直在楚羽身后的苏沁悄然松了一口气。吴央皱着眉头将秋水剑再次收回鞘中,重新走回了楚羽身边。就连一直双手抱胸冷眼旁观的张小琪,双手食指也不再用力。空气之中那根一直紧绷的弦就这么松开了。

青袍铁面人仍然保持着和楚羽之间的距离,没有贸然向前跨上几步。都是宗师境界的人,虽然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但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足足有三道气息仍旧牢牢地将他锁定着。吴央和苏沁他并不意外,这两人一人已经用手中秋水剑在江湖上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声,另一人则是风头正盛的唐门少门主。虽说现在唐门已经完全划归给了大魏王朝,不存在宗门传承这个说法了,但是时间不长,噱头仍在,已经足够江湖人将苏沁这个名字记住了。

可这个看上去和苏沁差不多大、一脸不爽的姑娘,又是何方神圣?在自己来之前,为什么没有听到丝毫的风声?

他努力压下心中的那份不安,深吸了一口气,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到楚羽轻声道:“说来我也已经有好久都没有见过卖包子的徐胡子叔叔了。他最近还好么?”

青袍铁面人心中仿佛有一道惊雷猛然炸开,他猛然抬头,死死地盯住了楚羽那张还泛着些许微笑的脸,喉咙中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你……”

“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楚羽看着有些失态的青袍铁面人,他轻声道:“我想,从我出生之后,我的父亲去世那时开始,在这个世间,一定就有人将我当成了准备戏弄一辈子的傻子。不论是处于什么理由,保护我也好,利用我也罢,总之我几乎没听到过关于我父亲的一句实话。我的父亲在我心中的形象一直都很模糊,后来也就在不断地变化,从来没有一个清晰而准确的定位,让我只需瞧上那么一眼,便能清楚的知道,哦,这就是我爹,我爹是这个样子。”

青袍铁面人打断了楚羽:“有人告诉了你一切!是谁?!是不是那个叫林青的男人?!”

楚羽洒然一笑,道:“除了他,还能有谁!”

在楚羽他们看不到的铁面之下,青袍铁面人的额头上已经是青筋暴起。他几乎是嘶吼着说道:“他怎么能这样做!他这是亲手撕毁了他和我们立下的誓约!他将会受到我们无休止的追杀!”

楚羽用一种看待白痴的眼光看着青袍铁面人,他的手指轻轻叩着轮椅的扶手,淡然道:“别这么说。你能等到林青他离开我们之后,提前埋伏在这片林中等着杀我,不也是在撕毁誓约么?怎么,只许你们把林青当成白痴和挡箭牌,就不允许林青转手把你们卖了?江湖里,哪有非黑即白的事情。”

青袍铁面人还未有什么感觉,在楚羽身边站着的吴央却是心中一动,忍不住看了一眼楚羽。那张线条分明而轮廓锋利的淡然侧脸映入眼中,让吴央不由得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经历过在床上不得动弹的一段时光之后,原本身上就没多少肉的楚羽更加瘦削了,如果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之上,就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的骨头。

从离开家乡到现在,已经有三年地时间了。人总是在岁月之中被流沙一般地时间雕琢成不同的模样,就连倔强坚定如楚羽,也终于不再是那个固执地少年了。阳光与灿烂的大笑在少年的脸上依旧没有减少,但是那份沉淀下来后的淡然,与终于开始接受一些在以往的他的底线之外的情形,却不是在他三年以前甚至两年之前能有的。

当纷繁的真相与埋藏在岁月中的恩恩怨怨像是浪头一般朝楚羽席卷而来的时候,有些棱角终究是会渐渐收敛到看不见的地方。但吴央相信,那些坚持和底线,楚羽并不会将它们丢掉,而是像是一口积郁的火山,在适当的时机,会喷发出难以想象的光焰。

有时候吴央也会觉得难以想象,楚羽是怎么能够做到自己一个人抗下那么多事情与责任的?相比之下,自己实在是太幸运了,甚至只需要将那个倒霉师父的事情搞清楚,并解决了,自己便可无牵无挂,自由而孑然的度过这一生。

世间的幸福大都雷同,而不幸者各有各的不幸。

回过神来,吴央猛然发觉,那青袍铁面人的动作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

左脚掌明显微微用力,左腿稍微前曲。右腿看似还在地上支撑着,实际上已经着力不多了。

一切都在细微处,若非吴央与人争斗无数,并兼以宗师实力的洞察,否则绝无法看出丝毫端倪!

这人要逃!

瞬息之间,吴央的宽大衣袍在青袍铁面人身形后撤的下一秒便鼓动了起来。纯正的道家真气一丝丝环绕在他的周身,虽然他身着的不是道袍,但是其正风骨容貌,绝然像是一位得道真人。

只是瞬息之间他的衣袍便敛了下来,因为苏沁出手竟然比他还快!

这次出手的目的不是偷袭,也不是为了出其不意,只是为了阻止这个青袍铁面人逃跑而已。

所以苏沁没有用细小的银针,而是甩出了难得一见的梅花镖!

身形刚刚拔高到一半儿的青袍铁面人口中惨然痛呼,如断线的纸鸢一般跌倒了地上。

一共四支梅花镖,分别正正地插在了他的膝盖之上。

他不再犹豫,向空中高声叫道:“你们还在等什么?!我马上就要死了!”

楚羽四人并没有露出惊异警觉的神色。都不是傻子,这么一个只有宗师实力的人就敢独身前来刺杀楚羽,要么是暗处有同伙,要么就是脑袋坏掉了。

繁密的树林之中,渐渐走出来了十余名和青袍铁面人一样,身着青袍、脸上覆着铁面的人。他们之间的排列隐隐间似乎遵循着某种天地之理,淡淡的不寻常气息在他们之间升腾。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伸手将中标的那人扶了起来,然后一言不发,定定地看着楚羽四人。

中标的青袍铁面人似乎是他们的头领,被从地上扶起来之后,再加上身边人手齐全,底气见足,总算是恢复了几分气度。他先是深深地看了苏沁一眼,没有说话,而后转向楚羽,沉声道:“你既然能通过我的身手看出我的出身,想来你对我们形意门的武功,应当非常熟悉,不知你能否认出我们形意门最拿手的路子?”

“阵法而已,原本与风华门同出一宗,只不过是你们形意门老祖宗偷师了风华门的老祖宗,然后拿出来另立门户了而已。”楚羽轻笑道:“看你们现在的站位,应当是七十二阵中的‘龙蛇舞’。石头,我现在没有境界看不出来,你倒是帮我看看,这些人都是个什么实力境界?”

吴央的目光在青袍铁面人们之间一扫,轻声道:“除了那个打头的以外,还有三个宗师,其余应当都是武学大家九层楼的水准。不过有四五个人的气息有些不稳,应该是一只脚踏进了宗师门槛,随时准备破境。”

楚羽咋舌道:“真是好大的阵仗!倒是没想到,我楚某人现在人都废了,还能引来这么多人来杀我,我倒还真低估了自己的价值呢!”

一旁张小琪冷笑道:“江湖上给你取那么一个楚狂人的外号,倒还真不是委屈你。瞧瞧你这口气,眼见没有多少活路了,还敢说这些烂话?”

楚羽撇了撇嘴,耸了耸肩,道:“那能有什么办法?反正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要想活命,还要仰仗三位的奋力杀敌咯!”

苏沁伸手帮楚羽拢了拢额前散落下来的几缕碎发,轻声笑道:“所以说啊,我觉得还是楚流氓这个绰号,要更恰当一些。”

已经无法稳当站立青袍铁面人首领扶住了身边的一棵枫树,看着甚至死到临头还不将自己等人放在眼里的四个人,眼神渐趋阴狠,手掌重重一挥,怒喝道:“杀!”

吴央一掌击在楚羽轮椅的前杆上,巧劲儿使得分毫不差,既让保证了轮椅没有丝毫损毁,又让楚羽安稳而飞速的随着轮椅退到了相对来讲安全的地方。

在楚羽的轮椅被推出去的一刹那,楚羽轻轻淡淡的声音落在了吴央三人的耳中:“龙蛇舞阵法,以点蓄势,以线蓄力,以整体代个体。与之相对,最轻松便捷的方法便是找到其中存在的三处阵眼,只要将三处阵眼尽皆打破,整个阵法便成了笑谈。否则阵中之人内力相通,身法滑腻,就有你们好受的了。记住,阵眼所在,应当是以意识操纵整个阵法的三人,不一定是境界最强,却一定是对阵法最为熟悉!”

三道身影直直地砸向了那蜿蜒曲折、盘曲似龙蛇的十余人之中!

吴央率先发难!手中秋水脸上剑气从未有过的凌厉锋锐,迎着离他最近的一个青袍铁面人就刺了过去!此人不是那三个宗师之一,如若不在阵中,吴央这一剑,应当能够将他刺个通透!

然而此人却连半点恐惧迟疑的神色皆无,竟是毫不闪躲,悍然将胸膛迎着吴央的秋水长剑便撞了上去!与此同时,他的手掌之上流转起了莹莹流光,毫不犹豫地向吴央的脑袋上招呼了过去!

秋水剑刺了上去,然而同时吴央便立刻皱起了眉头。形意门他不是没有听说过,曾经以一身的横练功夫闻名江湖,与风华门争夺四门三宗的江湖地位已经几乎是将近三百年的恩怨了。只是无论其肉身再如何练,也终究只是血肉之躯,无法做到真正的所谓刀枪不入,金刚不坏,尤其是在秋水剑本就是神兵利器,还有吴央宗师剑意的灌注加持的情况下,正面迎上,世间恐无有安然无恙之物。

事实上秋水剑也确实刺入了那人的胸膛。吴央清楚的感受到秋水剑尖儿刺破了那人的护体罡气,划开了那处皮肤,进入了血肉之中。然而仅仅一寸,一寸!

一寸之后,吴央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阻力仿佛溪水汇流入大海一般来到了眼前这人的身体之中,阻挡住了秋水剑的前进!

而那人的手掌呼啸而至!

吴央只来得及微微偏头,便觉耳旁一阵火辣辣地刺痛,而后肩头猛然一沉,骨头欲碎!

嘴角渗出鲜血的吴央转头便向苏沁和张小琪大喊道:“慎重!着实有些古怪,如若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不要被他们的拳脚碰到!”

苏沁闻言,立刻脚尖一点,在空中腾跃起来。唐门冠绝天下的轻功在这一刻便凸显了出来,苏沁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片轻飘飘的柳絮,在空中穿梭着,时不时地在树干甚至是某个青袍铁面人的肩头借力,而手中各式暗器却像是暴雨一般像敌人们倾泻而出,撞击在他们身上,发出叮叮咣咣的声音的同时,在他们身上留下了许多白点,却没有真正伤害到他们。

一旁的张小琪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缓缓握紧了拳头。

这是她从大漠边缘离开之后,第一次出手。

她扪心自问,觉得自己不能接受为了减少受伤而多躲闪而少进攻的憋屈打法。那不适合她张小琪,也不适合所有的明宗弟子。明宗弟子向来以攻为守,唯一一次被敌方出其不意的进攻而进行被动防守之后,宗门便覆灭了。

明宗弟子,永远都不能放弃进攻的本能,否则就是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她的眼神凌厉了起来,仿佛有一头猛虎,在其中渐渐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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