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很多人都追求印象和超现实主义,但我还是最爱绘画流派,水墨,画意……多美。可惜每次我不是曝光,就是后期出问题,哦……其实拍的时候也差劲的很。”
锦年自顾自说着,完全没有看见他神情微妙的变动,“你也懂摄影?”
“只是喜欢,真到我手里……总是乱七八糟的。”锦年耸肩,因着话题打开,气氛也没那么微妙了,也就没那么拘束,而是舒了口气,可转脸打算再掰扯些什么,却突然发现……
“你的脸!”
因为此刻距离拉近,她这才看见方才没有注意到的,他左脸边上一道不深不浅的印痕,而且那隐约留下的花纹,不知为何,脑中忽生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果然,只见他嘴角抽搐了下,再开口时言辞便没那么客气了:
“嗯,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我‘蹬鼻子上脸’。”
他虽是笑着的,并无恼色,但回想脑海中不久前的那个模糊场景,锦年缩了缩自己惹事的,那只不老实的蹄子,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疼吗?”锦年心里大致是清楚当时踹出去的分量的,所以开口时完全没有任何底气。
他也不客气,长长的“嗯”了声。
她心下懊恼,只恨圆不回来,“那,下回我……”
“还有下回?”他抓住了关键字眼,戏谑的反问。
“啊,不,不是……”
天呐,自己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是说,今天晚了,下回,下回我再请你吃饭赔罪。”锦年有气无力的耸拉着脑袋。
“好啊。”他答应的很爽快,笑的愈发促狭,“我很期待。”
在她疑惑的眼神下,他拍拍她的肩,“温……锦年,你知道么,和你在一起的几个小时,比我环绕半个地球都精彩。”看见她气鼓鼓的瘪了嘴,连忙又补充道,“别误会,我是在夸你。”
她一点也没有觉得荣幸好吗?
锦年背过身,欲哭无泪。
丢脸,真丢脸。她这是什么运道?好像自己这辈子最不堪,最的可笑的所有样子都给这个眼前这个恶劣笑着的人看遍了。
这缘分,真是狗屎一样。
那时,这个念头可谓锦年最真实的心路写照,她也一度很担心再这样下去自己是否还会同这人之间闹出什么啼笑皆非的交集,可事实证明,他的话是对的,接下来的日子的确精彩,只是没再如此狼狈。不可否认的,他们的相识确实很有戏剧性,但抛开这些,接下来的偶尔相处还算是愉快,起码是轻松的。
有时,江悯会来找她,和她分享一些最新,他个人最满意的作品,见闻。她本就对于那些绝地上的壮阔景致心神望之,更是出于技艺上的钦佩,往往能和他聊很久。后来更是会和他学着点专业相关,那些曾经被她放下许久的摄影技艺。
他不可能找她收报酬,但她过意不去,就请他吃饭。起先是拖着梁唯,kevin那个圈子的一帮人一起出去,后来渐渐的,就只剩下他们两个。起先是时不时的聚一次,到后来便是有规划的,彼此的双休日经常并到一起。
打着这样的幌子,他们在一起渡过了几度春秋。
大多数人便是这样,年少时疯一把,错一把,然后清醒过来,该读书读书,该工作工作,在合适的年龄,谈一场合适的恋爱,结婚生子,安安稳稳的走完这一辈子。这……应该是她身边大多数人期待的,她应该走的轨迹,包括……那个人。
他们日渐熟络,相处更加和谐。虽然谁也没多提,没多问。
但谁都不是傻子,锦年也不是。她迟钝,但并不笨。其实很明白其中的含义,只是并不想推却,她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再说,他看上去并不教人生厌。事实上,如果江悯愿意,他是个很让人无法拒绝的类型,才华横溢,朝气蓬勃。
和那个人……完全不同。无关好坏,只谈差异。
人心大都是偏颇而自私。如果最终得不到真正的渴望,那起码会选择一个舒心,安心的人生。而且,她已经快要25岁。
和江悯,虽然不是你侬我侬,但起码还称得上一对志同道合。
这样很好。
除了经营酒吧,他常常出门采风,偶尔也会带上空闲下来的,兴致勃勃的她。
如果锦年的时间不允许,或是calvin不太放心她跑太危险太偏僻的地方,他也只好一个人单遛,但还是会很自觉的把店交给她看几天——说是看着,其实就是给她寻个正大光明的由头让她来好好睡上几觉。不知道为什么,她在他的地盘上总是睡得特别安心,特别香。对于此,他自然乐见其成。
当然锦年是不会管他的营业额的,困了累了兴致来了,往往便会把那个暂停营业的牌子翻过来,自个儿抱着毯子枕头就窝到那天那个沙发上晒着太阳睡的四仰八叉。
她……再也没有梦见过那个人。
如果不是那一天,江悯无意间提到了他的影子,如果不是心脏深处还是尖锐的一痛,她几乎就要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他了,她能够忘了他了。
可终究还是差那么一点。
那天,他刚刚从西藏回来,给她带了个别致的藏银手镯,替她戴上时,看着她纤细白皙的手腕,表情动作都是一滞,许久才自嘲的笑笑,“想到那天晚上你哭成那样,我吓得几天没睡觉就为了把那个手串给串好,结果这么久也没见你戴过。”
锦年愣了好久,才想起他说得是哪个夜晚,哪回事,思绪在箱底下尘封多久的那个青木手串上转了转,只抿抿唇,低头掩去眸中苍白痛色,并未说话。
“我以为……那对你很重要。”他说。
锦年勉强笑笑,“曾经吧。”
“前任?”他问,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
锦年心中有一瞬的空白,再后来是绞痛,几度反复,开口时,声音已变成连自己也没想到的淡薄,
“只是一个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