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从纱窗透射进来,在老式木板床前拉合一幕光帘。老两口躺在床上,感受着彼此的气息,于凌晨四点的梦境中相遇,一如时光荏苒,一如岁月再续。
“老伴儿,你睡着了吗?”卢爸的好奇心驱散了此处的静谧。
“你说呢。”
金婚半百的默契合着月光连通了两位老人的心境,老两口都不再说话,默默地等待着晨曦破晓。今夜的月光尤其明亮,愿为明日初升的朝阳存留光芒,而明日初升的朝阳,将为两位新人照亮爱情的礼堂。
天边泛起了小片鱼肚白,抖落了清晨的帷幕。
“老卢,起来了,咱俩早点把院子布置好。”
卢爸眨了眨迷蒙的双眼,期盼的力量流通全身,利落地起身穿衣。老两口简单的洗漱之后,来到了院子中央。
这座院子已是七十多年的历史了,几处墙面早已斑驳脱落,露出了青灰的砖瓦。破败的样子像极了一位深沉的老人,清晨的冷风扫过,仿佛正嗟叹着岁月无情。四季在这里交替了不知多少个来回,风霜雨雪雕刻出一道道深陷的皱纹,嵌在它高傲的檐角上。流年似水,洗刷了它曾经的瑰丽辉煌。光阴流转,交错出它流逝的诗画韶光。院里的老槐树于三十年前的那个春天栽下,树根下遍布岁月洪流,树冠上尽是时代沧桑。
卢爸和卢妈看着这座空落破败的院子,一时不知如何下手。
“我去把西安叫起来。”卢爸说。
“哎,别去,年轻人让他多睡会。”卢妈阻止道,卢爸也只好作罢。两人在院子里进行着一些较为简单的布置。很快,天边的光亮扩散而开,晨曦闪耀,温柔照进了大街小巷,落在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上。而比晨光先到的是雪儿,她作为新娘比太阳起得更早。
“叔叔阿姨,歇会儿,我来吧。”雪儿走了过来。
“雪儿,今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这些粗活就我来吧。”
“我来吧,妈。”晨光照耀,为她画上一脸天然的淡妆。
卢妈愣了一下,也笑了起来,把手中的灯笼递给了雪儿。她看着雪儿忙碌的身影,满眼都是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心里乐开了花。卢爸这忙活一清晨,也放下了铺到一半的红地毯,在院子里打起了太极,活络活络筋骨。
那棵老槐树依然挺拔,花开花谢又是一年初春了。太阳在天空中渐渐爬升,洒下大片温柔。街巷里的行人开始走动起来,一些路过的街坊也加入到婚礼的布置中,一时间寒暄声迭起,有了些婚礼的热闹气氛。
卢妈看街坊邻居如此热心,心里满满的感动与欣慰。更值得高兴的是,今天自己养育多年的儿子也要结婚成家了,媳妇更是温柔贤惠,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她想到这里,眼角淌出一抹热泪——喜极而泣。
“妈,你怎么了?”雪儿关切地问。
“没事没事。”卢妈抹去了眼角的热泪,笑着进入了厨房。
随着春晖铺满大地,婚礼现场的布置也进行了大半,整座院落一扫之前的老旧破败,每个角落都散发出婚庆的喜悦。日头已上三杆,屋里的卢西安还在呼呼大睡。雪儿来到了卧室门前,犹豫着要不要敲门,纠结于屋里那个男人会不会因为这轻微的打扰再次爆发。云层有些聚合起来,在太阳周围徘徊着,邻居们还在院子里布置着,有说有笑。一番心理斗争之后,雪儿还是抬起了手,谨慎地轻敲了两下木门。没敲出第三下,房间里便传出一声巨响,像是一记重脚踹在木门上。街坊们被这巨响惊得一怔,整个院子都安静了。巨响震落了几朵花瓣,阳光也缩回了云层里。
“西安,起床了,今天是咱俩的婚礼。”雪儿非常懂事地说,似乎已经预料到是这场面了。
又是一声巨响,花瓶打碎一地。雪儿沉默了,不敢再说。
在卢西安身边,她总是遭到这种莫名其妙的回应,也总是忍气吞声地接受。待到夜深人静时,一个人躲在墙角悄悄哭泣,把这个男人的暴戾消化成自己的眼泪,然后说——可能这就是爱情吧。
卧室的门开了,卢西安头发蓬地跟个鸡窝似的,胡子也好几天不刮了。站在那里,令人不敢相信这个男人竟然是又懂事又温柔的雪儿的新郎。这要在以前,卢爸抽出藤条就是一顿毒打,而现在,他只有直线上升的高血压。面对满院子的寂静,一旁的卢妈忙打圆场。
“西安之前得了一种怪病,现在还没好利索呢。”
“不好意思了各位,西安今天又犯病了。”卢妈带头搬起了一箱鞭炮,示意大家继续。其实街坊邻居心里都清楚,这个男人睡了七年,醒来就变成了一个几岁的孩子。大家都碍于卢西安爸妈的面子,没有多说什么,也都继续准备婚礼了。
夕阳将颓之时,婚礼现场已经基本成型了。时光仿佛在这里回溯了几十年,重现了当年的瑰丽璀璨。墙面上喜庆的红漆刷了一遍又一遍,把整个院子漆得像个即将出嫁的姑娘。两道喜庆的结婚对联笔直地贴在院门两侧,羞红了姑娘的脸颊;红地毯从正堂一直铺到院口,为姑娘定制了一身精致的婚服;几张酒桌整齐地摆设在大院中央,异彩纷呈的酒席衬起姑娘艳丽的婚妆;灯笼哪肯错过这般热闹——垂落在正堂两侧的屋檐下,在微风中争作两抹艳红,摇曳着点亮了姑娘期待的双眸;夕阳似乎不肯罢休,织出大片晚霞笼罩天空,悠悠然飘落作了新娘的盖头;几箱鞭炮委屈地墩在大院门前,只好做了婚礼的花童,在两位新人结成之时为他们献上漫天祝福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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