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长公主始终不见薛公公,临近宫门时开始阵脚大乱。
她虽比常人恶些,但论胆色却不过平平,往前和云甄夫人放肆打趣,信口说话,还真没瞧见过云甄夫人大发雷霆的模样。今儿个一见,心生怯意,她迟迟疑疑说起话来:“不过小事,何须说到父皇跟前。”
云甄夫人闻言,抬眼瞥了她一眼:“方才可是公主您口口声声说要到皇上跟前分辩分辩。”
浮光长公主一噎,又没了声音。
然而她心里已在痛骂若生,骂了一句又一句,最后心想,自己清清白白的压根不曾动过手,纵然连若生这臭丫头满嘴胡言哄了连家的人,难道还真能将父皇也给哄了过去?
她坚信嘉隆帝疼爱自己,别说自己没做过,就是真做了,也不会如何,提着的一颗心慢慢地落回了原处。
马车里再无人言语,寂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及至入宫,宫人们见了她皆毕恭毕敬,她的底气就更足了,横眼扫向云甄夫人,道:“您何苦呢。”
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云甄夫人嗤笑了声:“公主还真是一会一个模样。”
浮光不由得跳脚,到了嘉隆帝面前,立刻便道:“父皇,连家那位三姑娘怕是病得不轻,儿臣心想着,是不是请了章院判去连家瞧一瞧?”
“没头没尾说的什么话。”嘉隆帝一向喜欢这个女儿,见她如此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旋即面向云甄夫人问,“家中孩子病了?”
云甄夫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嘉隆帝一惊,霍然站起身来。也不唤人,径直越过桌案,亲自弯腰要来扶她起来:“怎么了这是?”
“回皇上,三丫头身上无病,只是受了伤。”云甄夫人当着浮光的面,一句也不拖延,“伤在了公主手下。”
浮光长公主咬牙。广袖随着她的动作哗哗作响:“分明是那丫头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岂可当真?”
云甄夫人恍若未闻,任由她吵嚷,半个字也不搭理。只兀自跪在冷硬地砖上毫不动弹。
嘉隆帝立刻扭头望向浮光喝了一声:“住嘴!”
“父皇!”浮光长至如今这般年岁,还是头一回听他这样厉声呵斥自己,当下面露失望。
嘉隆帝不理会她,只同云甄夫人道:“快起来说话。”
云甄夫人这才顺势起身。而后忽然背过身去,抬手以袖掩口。剧烈咳嗽起来。
浮光见状大为光火,按捺不得,脸色铁青地又喊了一声嘉隆帝。
她一贯孩子脾性,平常看顶多是娇纵。眼下看却十分讨人嫌。嘉隆帝再疼爱她,也觉得她此刻行事不对,当下皱起了眉头。
云甄夫人便适时为浮光求情说话:“公主当时想必也只是一时糊涂。并非有意为之。”
“若是真的,哪分一时糊涂还是有意为之。”嘉隆帝面色缓和了些。看了一眼浮光长公主后,问云甄夫人,“三丫头伤的如何?”
云甄夫人叹口气:“万幸。”
“还是让章院判仔细看一看!”嘉隆帝立即扭头吩咐下去,让人去连家请若生入宫。
这时,他身边的大太监忽然悄悄靠近来轻声说:“皇上,刑部那边捉到人了。”
嘉隆帝不动声色地笑着安抚了云甄夫人几句,留她吃茶等候若生入宫,一面让浮光去了偏殿休息,随后才仔细询问起来:“可有什么不对劲?”
抓到了人是好事,可传话的人显然口气有古怪。
他先想到了太子,面色一沉。
内官垂眸,斟酌着道:“是浮光长公主身边的薛公公。”
嘉隆帝一怔,少顷面色愈发难看起来:“命人严刑拷打!”言罢又道,“传苏侍郎进宫!”
内官领命而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苏彧入了宫门。
又半个时辰,若生也到了。
他前脚要走,她后脚便来了。
俩人擦肩而过,苏彧眼尖,一下就看见了她脖颈上包扎的纱布,当即一愣。直至宫人轻声催促,他才重新抬脚向前走去。
若生刚刚转过弯,听见声音差点没忍住将头转了过去。
她莫名有些心虚起来,摸了摸脖子。
入宫之前,她可没料到自己会和苏彧在这遇上。不过这么一遇,她立刻就反应过来,薛公公的事皇上已经知道了。
然而薛公公只是个奴才,死不足惜,倘若他将所有罪名承担下来,那便没有浮光长公主的事了。
所以,得同时让嘉隆帝对浮光长公主起了疑心才好。
只有他想查,底下的人才敢往深里查。
若生一边走,一边隔着衣衫用力掐了把自己腰间软肉。
疼疼疼,加上脖子上伤口抹了药后火辣辣的痛,一下子她的眼眶便红了。委委屈屈一张脸,进门瞧见嘉隆帝便要落泪。她刚一屈膝,嘉隆帝便让人拦了不必她下跪问安,直接赐了座。
须臾浮光长公主和云甄夫人一前一后入内。
嘉隆帝便问若生她是如何受的伤。
若生垂下眼帘,双手攥着袖口,将浮光长公主如何摔的镜子,如何划伤自己,自己又是怎么逃脱的,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浮光长公主登时破口大骂:“一派胡言!”
若生低着头,抽噎着说:“公主当时嚷着要民女的血……”
四周一寂。
嘉隆帝倒吸口凉气,想起了薛公公,下意识看向浮光,却见她在若生说出这句话后面色大变,不由得便信了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