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婚的圣旨下来时,陆幼筠并不觉得太意外。
因着这不意外,她也不觉得喜悦欢欣。众人同她道贺,听在她耳中,却不过如夏夜蝉鸣、冬雪扑簌一般,有声无意。于她而言,嫁不嫁人,嫁与何人,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总之都是个“嫁”字,无甚差别。
但对她的父亲陆相而言,其中差异可就大了。
这日跪拜谢恩,接过圣旨,送走了传旨的内官后,陆相屏退下人,只留了陆幼筠一人说话。
博山炉里焚着香,烟气氤氲间一片静谧。陆幼筠坐在椅子上,目光笔直地落在了那张黑漆的书案上头。上边搁了几本书,似是经常被人翻阅,边缘毛糙,看起来十分陈旧。
她专心致志地看着,许久未发一言。
陆相轻声咳嗽了两下,问道:“这道圣旨你如何看?”
“如何看?”陆幼筠的视线仍旧凝固在书案上,笑了笑反问道,“您可满意?”
陆相颔首:“为父满意。”一字一顿,轻缓却有力道。
陆幼筠这才将视线收回望向了他,笑吟吟道:“这便是了,您满意女儿自然也满意。”
声音雀跃,听上去似乎很欢喜。
她脸上的笑又是那么得自然和浓郁。
可是她的一双眼睛乌沉沉地看着父亲,里头一丁点笑意也没有。
幽深得几乎探不到底。
陆相定定看着她,忽然道:“圣旨既下,大婚之前你便安生呆着准备出阁吧。”
太子娶妃仪式繁杂,少说也得筹备个半年光景。这半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可也不短,谁也无法保证今后就一定不会生出别的变故来。万事小心为上,总没有错。
但陆幼筠听完后声色不动,一点端倪也瞧不出,也不知她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耳朵里。
饶是陆相这等城府,也无法分辨一二。
良久,陆幼筠垂下眼帘,笑道:“父亲就这般不放心女儿?”
陆相提起笔,瞥了她一眼,沉声道:“凡事都有底线,初次越过,我能拉你回来,可第二次第三次呢?”
陆幼筠闻言,慢慢敛去了笑意:“若有朝一日大事不妙,父亲可是要弃卒保帅?”
陆相静默了片刻,道:“只要你一日是我的女儿,你就一日不会是那只卒。”
“这可说不好。”陆幼筠又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冲着父亲施施然行了一礼,自行告退了。
……
这些年,太子少沔居于东宫,身边虽有侧妃在,却一直没有正妃。
都说是好事多磨,他先前也曾被指过妃,但最终还是未成。
现而今陆立展的女儿又被指给了他……
太子少沔对指婚一事不置可否,但至少眼下看来不能说是坏事。
好不容易得了空闲,他懒洋洋往软榻上一倒,让身边伺候的卫麟给他斟了一杯茶。
茶是明前的龙井,盛在玉似的盖碗里像一汪春水,安宁平静,香气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