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起了个大早,白芷使出了浑身解数为我梳妆打扮,我自从打定主意要将我嚣张跋扈的名声传出去以后,每次出现在人前,都是盛气凌人的模样,这次虽是家宴,但那些个平日里百八十年见不到一次的郡王公主都会出来,我的臭名之所以能那么快的远扬,还真要谢谢这些人。
白芷为我选了套粉色纱裙,被我摇头否定了,我从箱子底翻出一件银红色的漩涡纹纱绣裙穿上,又嘱咐她为我梳了个颇为夸张的涵烟芙蓉髻,将前两天皇后赐给我的金镶珠石蝴蝶簪插在发髻里,将眉毛化粗,嘴唇涂得红通通的,捣腾了好一阵,这才收拾妥当。
小茴看到我这样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抢亲呢。”
我摆出一副高傲的表情:“怎么样,怎么样,这样行么?太久没做这个装扮了,都不记得该用哪种表情。”
白芷笑道:“你不需要摆什么表情,只要这装扮一出啊,保准那些人都会离你远远的。”
我想了想也是,之前有一段时间,我总喜欢各处游荡,叫人听我作一些蹩脚诗,那些人都吃过苦头,想来不会主动接近我才是,这么一想,便彻底放下心来。
一切准备好,我便带着白芷入了宫,家宴虽是晚上才开始,但我想先去坤宁宫看看景落,她上次托付我的事,我回去叫辛安偷偷查了,皇后做得十分干净利落,没留下什么把柄,但张阁老临死之前却糊涂了,将好些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念叨了出来。
辛安找到了一个伺候张阁老的老人,那老人原先不肯说,但因为主家已经没有人了,他们这群奴仆便被遣散了,他如今孤苦一人,活不下去,辛安发誓保他晚年,他才老泪纵横地将听到的话说出来,原来那日宫里原是赐下的毒酒,可张承淮却不觉得自己有错,拒不喝下……于是后来,他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我不知道如何开口跟景落说这件事,仅仅是听说,便觉得如此残忍!
我拜见过皇后以后,便直接来到了景落的住处,在门口踟蹰许久,不知道等会儿如何面对她,可没想到,还没等我进去,她却出来了。
“姐姐站在门口做什么,怎么不进去?”景落笑意盈盈地看着我,她今日穿着一身葱青色长裙,一头乌发披散在脑后,因为前段日子生病瘦了不少,更显得腰若细柳,体态轻盈。
她脸上的笑晃花了我的眼,她见我一直发愣,主动过来牵我的手笑道:“姐姐今日又打扮得这么奇怪,我真真是佩服你,头上顶着这么重的发髻,脖子不累么?”
我跟随她进了房间,屋内还是一阵药香,上次那个喂药的小丫鬟手中正拿着梳子,见到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蹲下身子行礼,我摆了摆手,一眨不眨地看着景落,她今日精神格外好,和几天前大相径庭。
她松开我的手,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笑道:“我梳头梳到一半就跑出去接你了,你且等等,我梳完头再陪你说话。”
我应了一声,走到桌子前坐下,镜子里的那张美丽脸孔似乎重新焕发了生机,不像前几天死气沉沉的模样,我虽心里希望她能够早日走出阴影,可见到她这样,反倒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她是个长情的人,若真的好起来,也只能靠时间来冲淡悲伤,而不是突然像今天这样……
我不知道这几天中发生了什么,但我决定将张承淮的死因永远地封存起来,原谅我是个自私的人,对于自己最疼爱的妹妹,我只希望她一切都好。
景落从镜子里看到我,笑了笑:“姐姐,我好看吗?”
“嗯,好看。”
她听了我说的话十分开心,拿起胭脂细细地在脸上抹匀,苍白如纸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她梳妆完毕,便走过来拉起我道:“今儿个天气不错,现在还早,我们一起去御花园里逛一逛?”
我见她兴致颇好,虽然脖子被压得难受,也不忍拂了她的意,点头同意,她便亲亲热热地拉着我一起出了坤宁宫,身后只叫了四个丫鬟跟着。
御花园离坤宁宫不远,其实到了这个季节,已经没有什么花种好欣赏的了,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桂花香,景落深吸了一口气:“真香。”说完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她现在心底必定是千疮百孔,但奇怪的是,我看不出她一丝强颜欢笑的痕迹,感觉她好像就是应该这么快乐似的。
一路上听着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我只偶尔附和一两句话作为回应,她也丝毫不介意,十分自得其乐。
进了御花园,没走多久,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映入眼帘,身后还浩浩荡荡跟着一群人,我吃了一惊,皇帝伯伯此时竟然也在这里!
来不及躲闪,皇上已经眼尖地看见了我们,他扭头吩咐了身边的王公公一句,王公公便含着笑朝我们走来,走到我们身前站定,行了个礼道:“两位公主万福金安。”
景落一改刚才的活泼,十分端庄道:“王公公免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