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七郎又问:“你名字是那个字?”
张瑾张嘴要答,郭太太却笑着打断,道:“什么你啊我的,这是你瑾妹妹,你们既有话说,便去那边儿说,倒不必在大人堆里闷着。”说着就往外间一指。
说是外间,其实是这堂屋里间开的一座紫檀木瓷板八桃蝙蝠的大屏风,这一面是女眷,另一面则是乳娘、丫鬟们伴着几个年幼的姑娘少爷玩耍,都和张瑾差不多年纪。
见那孩子堆里的气氛显然比这边松快,张瑾不耐烦装孩子打机锋的应酬,想着霍赟那反正有他那智多近妖的亲爹顶着,就跟旻七郎一道坐了过去。借机将马氏叫到身边,让她送话到靳氏那里,就说侯夫人讲,莫误了吉时。
见人去了,她就吃起了点心,因想着要让霍赟逃离后爹后娘的魔掌,就显得心不在焉。
旻七郎侧头问:“妹妹开蒙了么?瑾是哪个瑾?是景行维贤的景,还是……”
张瑾脱口而出:“是怀瑾握瑜的瑾。”
旻七郎问:“哪个怀瑾握瑜?”
张瑾道:“是楚辞九章里的。”
旻七郎红了脸,道:“你还会读楚辞?”
张瑾一愣,面不改色的道:“是娘说的。”
旻七郎就松了口气,恢复了神气,“我猜也是,我四岁的时候才刚会写千字文,先生都说我天分少有了……”说着,他还来了兴致,大咧咧的指了丫鬟去与他取笔墨,说要教张瑾写字。
然后丫鬟还没走,就叫人拦住了,一声娇叱:“四岁写千字文算什么?我哥哥四岁的时候都能读四书了!”
原来是正逗着红毛狗儿玩的姑娘回过头来,她比张瑾大一两岁,杏眼小嘴,本来很是可怜可爱的,偏偏小眼神儿不屑的很。
这小姑娘是侯府的四姑娘霍文茵,侯府里的孩子多,但这一个张瑾认错不了,因为她是霍赟现在同父异母的妹妹,陶氏的女儿。
“你哥哥是谁?”旻七郎站了起来,好似要去单挑一般。
两人声音这样高,自然将旁边孩子的目光都吸引了来,有人观战,霍文茵更不能落了下风。她哼了一声,鄙夷道:“你居然连绩溪八岁秀才都没听说过?像你这样孤陋寡闻还敢在我汝南侯府装腔作势,张嘴就使唤我的丫鬟,你当自己是谁?”
“你——”旻七郎涨红了脸,道:“侯府有什么了不起的!秀才有什么了不起的,等明年我也考一个给你瞧!”许是说得太激动,他抬手时袖子扫到了矮几子上的粉彩茶盏,哗啦碎了一地,跟这阵仗添油加醋似的。
霍文茵小脸也红了,这回更生气了,指着旻七郎大骂:“好你个小无赖,居然敢砸我的东西!”
“我又不是有意的……”旻七郎解释得杀威风,便梗着脖子道:“大不了我赔你就是了,别说这二三两的粉彩,你要汝窑我都赔得起!”
张瑾一见这阵仗就知道要不好,这霍文茵是陶氏与霍其春的第一个孩子,霍其春一心向着陶氏,自然爱屋及乌,也很宠爱长女。孩子年岁小,宠溺得多了,性子难免要骄横。
果不其然,霍文茵说完就把几子上的另一只茶盏向旻七郎砸去。
直冲面门,偏这旻七郎还全然没想到霍文茵会动手,周围丫鬟婆子显然也没预料,只有张瑾提了神,这会儿急忙用劲推了他一把,他人一歪,那杯子就砸在了榻上,啪嗒作响,飞溅了一身茶水。
这一幕跟打仗一般,有惊无险,却一波三折,几个小孩虽也脏了衣服,却也看得哈哈大笑。有那三两岁的还鼓掌欢呼。
霍文茵觉得落了威风,接着又要砸,但丫鬟们自然拦住了,就连里间都有珊瑚出来问,“老夫人还在问,什么事这样热闹……”就看到了这孩儿间里一片狼藉,大家激动得不正常。
眼看着霍文茵的大丫鬟急着要解释撇清,张瑾心中一动,立马哇啦一声哭开了。她倒也很可以哭一场,毕竟她推旻七郎的时候也将自己挪动了,叫那茶水泼的最惨,身上朱红色的衣裳暗了好大一块。
张瑾的乳娘不在,剩下的有只有两个小丫鬟根本进不来伺候,珊瑚见了,自然要第一个上去哄她。
她拉着珊瑚的衣角,委屈的道:“我好害怕,四姐姐竟拿烫人的茶水砸我们……”
珊瑚脸色一变,就看向被左右一大丫鬟拉紧了的霍文茵,霍文茵一脸不忿,恶狠狠喊了一声“张瑾!你敢胡说我……”
但是刚一开口就被她的大丫鬟叠云打断说:“不是这样,四姑娘没有要砸瑾姑娘,姑娘们是闹着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