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宜许久才从被窝中探出头来,此刻她满脸泪痕,头发也凌乱不堪,但思绪却非常清楚,甚至能够准确地回忆起当时的情况。
“那日,父亲三年征战初归,府中上下张灯结彩,喜迎他凯旋。”凌宜叹了口气,叙述偶尔会因哽咽而中断,但是对故事完整度却并未有多大影响。“那日我精心装扮,一心只想得到父亲夸赞,却不想与你一同进门,父兄眼中看到的只有你。其实,那时候我就清楚,你像二娘,虽然年纪小没长开,但是只稍加脂粉就是一个美人胚子。我气长得不如你,气父亲和大哥眼里只有你,气你是二娘的亲生女儿,而我,只是一个孤儿!”
云澜闻言也是一惊,没想到凌宜心中居然藏着这么多的事,看上去她衣食无忧,又有安氏撑腰,内心的酸苦,又有几人知晓?!
云澜没有说话,侧躺着身子静静听着,凌婉却是躺不住了,干脆坐起来说。
“就是那晚,凌何氏找到我,若没有她的煽风点火,也没有后面这么多的糟心事!我受她的蛊惑,再加上正在气头上,竟然信了她的那套是二娘害死母亲的鬼话,自此后开始争对你和二娘,而二娘则时不时来向我支招,其实她本意是来套我的话,好参奏父亲的。我正在气头上,没什么警觉心,不仅将父亲在沅洲办的案子告诉了她,还将父亲已经完成沅州工作交接的情况告诉了她。父亲原本该升官,却因述职出了问题,两头被架空,不仅失去了兵权,升官更是无望。之后,安亲王一个折子参到皇上面前,说父亲当年沅州刺史一案办得仓促草率,证据不足却下了死刑,是草菅人命。父亲被下派,发往叶孤。知道今天你的那句话,让我幡然醒悟,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过错。”
说到这儿,凌宜幽幽叹了口气,今天的她多愁善感,和平日里那个骄傲蛮横的凌二小姐判若两人。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我早就知道大房和三房不安好心,只是一直不敢承认罢了。二娘发疯,你撞上石狮子头破血流的时候,我是真的慌了。”凌婉苦笑一声,舔了舔已经干涩的唇。“我真傻对不对,拥有的时候不珍惜,随便来个人挑拨几句就把仅有的几个亲人推向万丈深渊。”
亲人这个词令云澜心中一颤,她来凌府这么多天,这是她第一回听到这个词。
云澜再也没办法装睡了,她坐起身,腾地就给了凌宜一个巴掌。
凌宜捂着发痛的半边脸,一时之间连哭都忘了,只愣愣地望着云澜。
下一刻,云澜就一个熊抱,将她死死地抱住了。
“我帮娘报了仇,也帮你和过去的那个凌宜告别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三姐,我们是一家人,不离不弃。”
凌宜嗯了一声,头一次挨打了没还手,姐妹两抱着说了一夜的话。
第二天,清秋阁和明月楼的丫鬟都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一向性格不合,见面必吵的三姑娘和四姑娘,居然和和睦睦地说笑,三姑娘不傲娇了,四姑娘不冷漠了。两人那个亲昵劲儿,直让人大跌眼镜。
在凌宜成亲之前和好,云澜得了不少好处,包括凌宜从嫁妆箱中倒出来的金银珠宝,以及她走后,明月楼的一众只忠心于她的奴仆。
此时,云澜才知道,原来她的仆人都是安府‘专供’,月俸由安府负责,让凌田氏没有丝毫的插手余地。
“姑娘,时辰到了!姑爷早在门外等着了。”
喜娘在门外通传,凌宜此刻还在脸上补妆,一边补一边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哀嚎。
“怎么办,怎么办,眼肿得像核桃一样,没脸见人了。”
云澜接过喜婆端过来的红盖头,拿在手上,笑着打趣。
“你今天只用见你的夫婿就成了,兴许郡王爷……哦不对,现在应该叫三姐夫,就爱吃核桃呢。”
凌宜闻言,又羞又怒,作势就要来打云澜,被云澜灵巧地避过了。她凤冠霞帔,一身‘装备’沉得不行,哪有云澜这般活动自如,也就只能在嘴上发狠了。
“你个小蹄子,嘴倒贫得很,只合给你找个能镇得住你的才好。”
云澜知她只是嘴上说说,嬉皮笑脸地凑上前,亲自为凌宜盖上头巾,红色流苏很快便将凌宜那难舍的眼神和那张爱口是心非的倔嘴遮住了。
盖上头巾后,凌宜就跟个废人差不多了,出门都得有人扶着,云澜顺理成章地担此大任,在一阵鞭炮的喧闹声中,扶着凌宜往门口走去。
“卿儿,谢谢你。”虽然锣鼓喧天,可是云澜还是将凌宜的这句对不起听得一真二确。然后,凌宜的手顺势往下一滑,在霞帔长长的流苏遮挡下,没有人发现此刻云澜的手心里已经多了一个纸条。
云澜一惊,迅速将拳头捏紧,趁着新娘子到门口,仆役门放着的鞭炮带来的烟雾还没消散之际,迅速将纸条丢进袖口中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