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菀儿下到山脚的时候,她的轿辇和侍卫都已经在山下等候着了。两个教养嬷嬷上面,面色几近铁青的扶着她上了轿子。
轿子里拂朱早已经等着了,见林菀儿近来,忙是就松了林菀儿的头发,收拾了个齐整的发髻,虽然面上不说,但是老实的拂朱也是生了林菀儿的气,只抿着唇的仔细梳头。
“拂朱?”
林菀儿知道拂朱肯定是生了自己的气了,少不得小心的哄了拂朱一句。
“我就是想出来透透气,你莫不是真的生我的气了?”
拂朱太老实了,就是真的已经气得狠了,到了也说不出来半句的重话。“郡主,奴婢不敢。”
林菀儿只能勉强的挤了个笑,僵在车里,不住的长嘘短叹一番。
回到了稻香别苑里,林菀儿的轿子直接到了晚晴苑的门前。
下了轿以后,林菀儿又看到了一脸铁青的林嬷嬷,林嬷嬷这时候就差拿马鸡毛掸子了,面色十分的不善。
林菀儿极其的叹气,对跪在地上迎接着自己的一众奴仆,勉强的应付了句。
“是我让大家担心了。”
说完了以后,林菀儿才往里走了几步,就听在她的身后,林嬷嬷已经叫了一直躲着人的瑶碧。
“你可知错?”
瑶碧偷眼瞧了瞧郡主,然后便极利落的跪在地上。
“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不劝着郡主,还跟着郡主一味的胡闹。”
“哼!”
林嬷嬷冷哼了一声。
林菀儿曾经有严命,她的院子里不允许体罚,林嬷嬷纵使气得狠了,当即就发落了瑶碧。
瑶碧被扣了一年的月例,而且又扣罚了林菀儿身边的所有的大小丫环一个月的月例银子,而两个教养嬷嬷则是直接被林嬷嬷关进了小黑屋子。
林菀儿站在院子里,艰难的扯了扯唇,她知道林嬷嬷这是杀鸡警猴。而且,林菀儿有种很强烈的预感,这事肯定是还没有完的。
果然,吃了晚饭以后,林嬷嬷手里捧着一拳林菀儿的母亲也就是文侯王妃亲手抄写的一卷《闺训》。
“郡主,这是王妃亲手为郡主抄录的,想是郡主早就忘了王妃的苦心了。”
林菀儿咬牙,接过了那卷《闺训》,语气极艰难。
“劳嬷嬷为我操心了。”
“奴婢为郡主费心尽力,本是奴婢的本份,只是,郡主一向是宽厚的,从不让府里的管事打骂不人,可是,就在刚才将军才进了府,就发落了府里的一众门房,连着当时的管事也都挨了板子,这事武侯府那边自然是不会说给咱们听,可是,这板子却是结实的打在了咱们奴婢的脸上,这远比打在身上要难受,郡主自小就是极聪慧的,这些事自然是比奴婢要想得通透,可是,郡主却总是让奴婢这老脸没个地方搁,若是郡主不愿奴婢伺候了,就把奴婢给遣回江南吧,让王妃找个郡主喜欢的过来伺候郡主。”
林菀儿还未及说话,林嬷嬷已经双膝跪了下来,面有凄色,而且是非常的痛心的模样。
“嬷嬷这是做什么?”
林菀儿从榻上下了地,连忙亲自去扶。
林嬷嬷并没有顺着林菀儿的搀扶起身,而是反倒砰砰的给林菀儿狠狠的叩了两个头。林嬷嬷这样倒像是犯了错的人是她,而不是林菀儿。
看着林菀儿为难,在林菀儿旁边立着的拂朱这时也走了过来,俯着身子,双手去拉林嬷嬷,嘴里还劝道。
“嬷嬷起吧,别让郡主为难,若您这样,郡主可怎么好受。郡主的身子才好了些,若是再动了病根,嬷嬷可怎么好。”
林嬷嬷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老泪,脸上仍旧十分难受的样子,对林菀儿又道。
“郡主是千金贵体,若是有个磕碰闪失的,你倒让这一屋子奴婢哪儿有个活路,郡主平日里最疼这些丫头的,老奴也知道,奴婢前头把人罚了,郡主就必要寻个由头给这几个小丫头贴补出来,可是,郡主怎么就不想想,若是哪天王爷和王妃,或者是世子真的对她们动了气,郡主到时候可要怎么才能护得住,即使护住了,又能护得住几个?”
“我知道了。”
林菀儿松开握着林嬷嬷手臂的手,颓然的向后,坐在榻上。
“扶嬷嬷起来了,我,再不任性就是了。”
见林菀儿面色难看,拂朱赶紧拉了林嬷嬷起身。
“嬷嬷快起吧,这地上冷凉,连个蒲垫都没有,惹了病可怎么好?”
林嬷嬷到底是奴才,被拂朱扶着,也就顺势起了身,抬头的时候又见林菀儿面上不好看,那些接着要说的话,想了想只得又忍了下去。
想着林菀儿素日里的脾气秉性,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最后,只微声的说了句。
“奴婢,告退。”
待林嬷嬷退下去了以后,拂朱拿了湿帕子递到林菀儿的面前,伺候着林菀儿净了手,然后又从小丫环的手里端了极精致的点心,端到林菀儿的面前。
“郡主也折腾一天了,刚才晚饭的时候,奴婢瞧着郡主没吃多少东西,特意就让厨房又备了山楂菊花糕,还有豌豆糕,郡主瞧瞧看,厨房特意做了新的花样,挺好看的。”
林菀儿被林嬷嬷弄得已然是十分的没有胃口,挥了挥手,让拂朱把青瓷小碟放在了一边。
拂朱见林菀儿面色萎靡,赶紧又上前小声的在林菀儿的耳边劝道。
“奴婢回头拿了前几天郡主赏的镯子给了瑶碧就是了,郡主也莫要再挂怀了,省得晚上睡不好,这几日郡主的觉一直都不怎么沉,睡睡醒醒的,若是总这样可怎么好。”
可是,饶是拂朱使尽了本事,林菀儿还是照旧郁郁的不怎么安生,晚上连字都没有再练,只捧着那本《闺训》,呆呆的发愣。
拂朱见自己劝不了林菀儿,便赶紧叫了另外的两个丫头待墨和点翠。
只是,待墨和点翠一个是心里明白嘴里说不出来,一个是连心里都糊涂的,两个人在林菀儿面前站了好一阵子,不过是说了一句,郡主,别不高兴了……
见她们俩是不中用了,拂朱又去找了刚刚被罚了的瑶碧。
拂朱进到瑶碧的房间的时候,瑶碧正盘腿坐在屋里的一张玫瑰椅上吃水果,见拂朱来了,还伸手招呼了拂朱一起吃。
拂朱被瑶碧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气得头疼,伸手就捏着瑶碧的脸蛋,恨骂道。
“你个不省事的东西,就因为你纵着郡主闯祸,我的腿都细了,刚刚郡主还被林嬷嬷唠叨了好一阵子,你倒好,自己躲在这里清静,可见郡主平日是白疼你一场了。”
“要我说,”
瑶碧松开腿,在椅子上坐直了,伸手又拿了帕子擦了擦手,才语气暗讽的道。
“要我说林嬷嬷就是让郡主给惯坏了的,惯是以老卖老,平日看着郡主敬她,就是世子也不拿她拿奴才看,自己仗着有两分的老脸,越发不像样子了,竟敢指桑骂槐的训起主子来了,她也不想想,她不过和我们一样是个卖了身的奴才罢了。”
“你啊!”
拂朱站在瑶碧的身边,帮着她整理了整理衣角,听瑶碧这么说,拂朱也有些觉得林嬷嬷今天是过分了些,给郡主脸子看,所以,那些刚才想好了的斥责瑶碧的话也竟然是说不出口了。
“拂朱姐姐我看你也不必一味的再听着那老货的话。”
说完这句,瑶碧又从鼻孔里十分不屑的哼了一声。
“咱们郡主岂是真的能任人摆弄的主,就是公主也在郡主面前没真的讨了什么便宜过去,她算是什么东西,还敢给郡主填堵,今天郡主总不过是出去走走,碍着她什么事了,你没瞧那张脸,郡主下轿的时候,她连个笑模样都没有,给谁看呢,若不是郡主在,我真想拿簪子戳掉了她那张面皮,当我是好欺负的,不过是一年的月例银子罢了,不说别的,就是林嬷嬷她们一家子,这几年世子赏了的田地铺子都有几处了,那几个钱的月例银子她自己都当回事,买脂粉都不够,别拿来糊人了。”
“可是,她终是王妃身边的老嬷嬷,你也不能这么给她没脸。”
拂朱才辩驳了一句,瑶碧听着就腾的从椅子上起来了。
“你还没瞧出来,她这是压着你呢,咱们四个大丫环里就你办事稳重,她这么做是怕你夺了她的势,你个傻货。”
“我没什么。”
拂朱摇头,看着林菀儿的正房方向,幽幽的道。
“只要郡主好好的,天天开开心心的,我真的没什么。”
瑶碧实在被拂朱气得头疼,忍不住跳着脚的骂拂朱。
"你没什么,你没什么,你不给郡主撑腰,由着她拿脸子砸郡主,你没什么,你没什么,若是你今天先到近前伺候着郡主,哪儿还有她跳出来说话的份。"
“我,”
拂朱被瑶碧骂得直愣,想了想,忽觉得瑶碧的话似是有几分道理,看着眼前气得不轻的瑶碧,拂朱忽的道。
“要是你比我大就好了。”
瑶碧实在是被这个擀面棍脑袋气得说不出来话,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拂朱,抖着手的说不出来话。
拂朱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拉直了瑶碧那只插着腰的手,抚了抚瑶碧手上的金镯子,对瑶碧说道。
“你去劝劝郡主,郡主从进了门一直闷闷的。”
“这……”
瑶碧有些迟疑,她从打见了武侯世子以后,就觉得郡主像是和世子间有些什么关系,尤其是郡主下了山了以后,就有些神色恍惚,面色里更带了一抹红晕。
瑶碧想到这些,却没有说,转而对拂朱说道。
“我去不合适,你去大小姐的房里,请大小姐过来陪郡主说会儿话,也许会好些。”
“你是说雨晴小姐?”
拂朱有些迟疑,虽然林菀儿和赵雨晴都住在晚晴苑里,可是,现在已经有些晚了,并不怎么合适。
“嗯,兴许大小姐会管用。”
虽然拂朱对瑶碧出的主意有些半信半疑,可她到底还是去了赵雨晴那里。
赵雨晴身边的丫头婆子们自然是都认得拂朱,一见她来了,便直接把她放进了屋里。
“我家小姐一个人坐着绣花呢,姑娘进去吧。”
拂朱被让进房里后,先福身行礼,等赵雨晴问她林菀儿可安置了的时候,拂朱才斟酌着的说。
“奴婢想请小姐过去,从下午起,郡主就一直郁郁不乐的,连晚饭都没怎么动筷子就放下了,像是有些难受,奴婢嘴笨,劝不好郡主。”
“行了,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赵雨晴把拂朱遣了出去后,换了件裙子,外面又罩了件雀羽的披风。
赵雨晴与林菀儿各自的屋子只隔着一道拐了弯的长廊,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赵雨晴就进了林菀儿的房里。
未等小丫头通报,赵雨晴就随着小丫头一起进了林菀儿的屋子。
“我闷得慌,来瞧瞧你做什么呢?”
说话的时候,赵雨晴打量了打量林菀儿,见刀子果真是细眉锁着,便笑了笑,到了林菀儿的近前,扯过林菀儿手里的书,见是《闺训》,又番了书页的扉页,见上面用着的是朱砂的一方篆刻。
看出来是文侯亲刻,又是女子才用的,赵雨晴也不必再多猜,便知道这本书是谁抄摹的了。
于是,笑着对林菀儿说道。
“这是王妃的手笔,我倒要仔细的瞧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