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少婵终是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直到马车走地没影了,柳言星才道:“好了,时辰不早,咱们也该去曲明堂了,免得叫那汪训庭一顿好训!”鱼红谣过来拉住明念心的手,“走吧,念心。”明念心转回目光,一颔首,随着鱼红谣与柳言星回了天回城。
丘少婵这一去,却并没有如丘城主与丘凌夫人预想地那般很快回来,在外的丘少婵反而有种乐不思蜀的感觉。丘城主与丘凌夫人自是后悔不已,可人都出去了,也没遇到什么事,两个人也就只好“认栽”了。丘少婵离去后,一开始每月都会给鱼红谣与明念心捎信,后来是数月一寄,再后来干脆数年捎个信,到了如今,竟是有十数年不曾有音信了。
丘少婵满天下地跑,明念心则是按部就班地上学,练武,她想着,快些到了外出历练的日子,便可以出去找丘少婵了。其实,她何尝不是想着逃避,如果不是念着张仙君当日的教导,她大概早就逃了吧。
约莫从三年前开始,每隔一段时日,明念心的床头枕下总会压着一封密信,密信中所使用的暗语也是洛家专用。明念心不觉得洛惊鸿或是远在海藏宫的洛家人会有这份闲情或是本事为了一条消息专门跑她这儿一趟。所以,明念心认为,洛家根本是有探子伏在了天回城。可惜到底是谁,明念心猜测了三年也没有一个结果。
这些年来,洛惊鸿一如既往地装傻充愣,与期须明里暗里的斗法。到底期须当了不是一年两年的海藏宫宫主,底下鹰爪无数,势力着实不小。洛家不能与其硬拼,只能寄人篱下地活着,再暗暗发展自己的势力。至于给她的密信为何是从三年前开始?因为,三年前,她的母亲言玉茗终是被沙烈接进了横绝宫。
言玉茗在被沙烈接进横绝宫之前,便已经与沙烈闹地不可开交了,甚至可以用厌烦来形容,但沙烈还是将言玉茗接进了宫中,这说明什么?说明要么沙烈对言玉茗果真欲罢不能,要么便说明这是期须的意思,也就说明期须可能在谋划什么了。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明念心的心成日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恰在此时,明念心与鱼红谣之间本有了隔阂的友情也坍塌起来。还记得那一日,叶潇琳的人对鱼红谣出言侮辱,而明念心不但没有帮忙,反而与鱼红谣吵了起来……
明念心正坐在位子上想着言玉茗的事,那时时辰尚早,进了课室的人还没有几个。明念心忽听耳旁响起几道声音,“你们觉不觉得咱们玉德院一大半的男子都被她勾走了心魂?”“谁说不是呢!依我看,她根本就是狐狸精!”“该不会是九尾狐投胎转世吧?”“咦!说不定还真有这可能呢!”“明念心,你与鱼红谣不是走地近吗?你觉得呢?”
明念心看着向她投来目光的几个少女,想要反驳的话语卡在喉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明念心对鱼红谣的感情越来越淡漠,甚至想避着她。因为明念心无法亲近的人,鱼红谣却可以肆意地亲近他,讨好他,喜欢他……
每每看着鱼红谣因他而红了的脸,欣喜的笑容,明念心便觉得心里像一根根钢针在扎一般。即便如此,自己还不得不在她面前强颜欢笑……明念心不能说出自己的心思,一怕控制不住自己,二怕与鱼红谣生了龃龉。明念心本想远离的心也因为这样的鱼红谣不由自主地向付陌染靠了过去,可她却只能表现地淡漠,表现地无所谓,表现地不喜欢。
明念心原本想要避开的心,想要阻止的心,便这样一日一日忍受着煎熬,痛苦地挣扎着,再加之言玉茗的事,种种的事,明念心渐渐觉得心里似乎生了心魔。明念心害怕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明念心渐渐地开始疏远鱼红谣,但鱼红谣只作不知,仍是来亲近她。
就这样,当明念心听到那几个少女说着对鱼红谣的恶意的话时,她沉默了一瞬,然后说出了连自己也不可思议的话,“我也这样觉得……”看着明念心的几个少女呆了一呆,随后一个少女向着门口冷笑道:“鱼红谣!你都听到了吧?连你身边的人都这样说了,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生就一副狐狸样,专门勾引男人……”
眼前场面一片混乱,一向温柔小心的鱼红谣第一次发了大火,运剑将屋内人都赶了出去,然后缓步来到明念心面前,有些艰难地问道:“你当真觉得……我是她们口中所言的那样吗?”明念心垂着眸子,始终不敢抬头看鱼红谣的脸色,“我说什么……重要吗?”
“重要!”鱼红谣大吼一声,“你是我的朋友啊!我最好的朋友!你怎么可以像那些人一样恶毒呢?你对我不满,你可以说出来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同那些人一样?明念心,我对你好失望!”叮咚一声,鱼红谣手中的长剑落地,“你知不知道我有好多的话想对你说的,我只是不知该怎么对你说……”
“那就不说了吧!”明念心缓缓站起身,看了一眼红眼流泪的鱼红谣,“你对我失望也好,恨我也好,我的确是嫉妒了你,的确是不想再跟你处在一起。你知道吗?我觉得好辛苦……我再也不想忍下去了。”鱼红谣模糊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明念心,随即冷笑一声道:“明念心,你以为这些年来我不辛苦吗?我好受吗?难道我不嫉妒你吗!”
明念心与鱼红谣的眸子静静对上,明念心明白,她与鱼红谣,无论如何,再也回不到从前了。痛心吗?痛心!明念心从前心心念念的逃避,到了这一刻,却成了不舍……明念心闭了闭眼睛,哽咽道:“那就这样吧!”说完,明念心转身步出了课室,只见围在窗外的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她。
明念心运起仙力,飞身逃出了玉德院。待远离了人群,明念心终是不争气地大哭了起来。对不起,张仙君,徒儿终究辜负了你的教导,没有你在身边指引,徒儿……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自己的心魔!
明念心一叹,沉气收剑,缓缓向自家小院走去。她不止一次地想,当日,但凡丘少婵或是柳言星在,她与鱼红谣都不会闹到那个地步了吧?可惜,丘少婵外出游历未归,柳言星又有事出了天回城。那日之后,明念心没再去曲明堂,鱼红谣也没再来找过她。她们,就这样散了……
明念心本想离开的,可想着怕自己这一走,与柳言星再见面就难了,且等他回来再说吧。明念心推开屋子,换了身衣裳刚躺下,便感觉到了枕下的异常。明念心侧身抽出枕下的密信,亮起一团光细细看来,看完好,明念心将密信燃尽,然后轻轻一叹。
明念心到底还是低估了她母亲言玉茗闹事的本领,进了横绝宫不知收敛,反而对着沙烈身边的女子一个一个地下毒手,连小婢都不放过,终是惹恼了沙烈。听说沙烈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言玉茗便拳打脚踢,甚至扯着头发拖拽……到底是她母亲,她岂能无动于衷?但信中洛惊鸿的亲笔还说,便是这样了,言玉茗也不愿离开。
言玉茗如此,明念心还能怎样?由言玉茗去吧,待自己离开了,言玉茗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反正自己是不会再回天回城了。想到这里,明念心有些迷茫,大千世界,她又该去何处呢?虽然张仙君告诉她,两壶山的允谷主会帮助她,但她从来没想过要去麻烦允谷主。丘少婵也说丘城主与丘凌夫人也会尽力帮她,但这些事在明念心看来,若求了人家,反而是带累人家了。
时值三更,江山丽门前却还是人来人往,丝弦之音紧凑,好不热闹。井桃推开静寂的房门,看向正坐在镜台前对镜梳头的苹生,然后径自往旁边榻上一坐,“怎么了?马上便要脱离苦海,嫁入高门了,为何却是一副愁容?若我换作你,早该开心地不行了。”
苹生手中动作一顿,看向了镜中的井桃,“我以为……你会劝我不要进付家。”井桃偏头道:“怎么会呢?你不是喜欢那个付清彦吗?他虽不能娶你为继妻,好歹他房里也没什么人,收了你这个妾室,还不得当着正妻一般的宠爱呀。况且他可是堂堂的北城主,吃穿用度自是不一般的,你可是进付府享福去了,是咱们江山丽的多少姑娘都羡慕不来的福分啊。”
苹生将玉梳往镜台上一放,然后垂眸道:“井桃,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还记得当年你曾对我说过的话吗?你也不过第一次见他,却特意对我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以为,你这话中当是有别的意思。”井桃一笑抱臂道:“既然你当时便觉得我话中有话,何以事隔这么多年,才来问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