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记恨上次我对你出手的事?小小年纪,不要这么爱记仇。”纪妖师见他这样,忽然就低笑起来,他身子向后一仰,舒舒服服地倚在了一堆缀着流苏的软垫上,只将薄薄的唇角勾得更向上了些,那对长而妖的眸子眯起来,道:“你师父就不是一个记仇的人,你应该多学学他才是。”师映川品味着纪妖师淡薄得仿佛听不出感□彩的语气,秀丽的面孔上就显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虽然品味到了那刻薄直接的讽刺之感,不过师映川很清楚这个男人的脾气,所以他知道对方未必是故意如此的意思,只不过是一贯对自己的态度罢了,因此朗然说道:“……山主错了,我师父是我师父,我是我,哪怕是同一棵树上结出的果子也总是味道并不完全相同的,更何况是两个人呢?”
纪妖师闻言,顿时望向这个已经有了自身独特棱角的少年,感受着对方言语之中若隐若现的骄傲之气,这时室内忽地安静下来,非常安静,安静得令人心里有点儿发凉,一种莫名的感染力在空气中悄悄游荡,把尖锐而鲜明的丝丝寒意传达到每一个角落,师映川见状,却是眉眼不动,这时纪妖师忽然‘哈’地一声笑,抚掌道:“很好,很不错,这脾气倒是有点对我的胃口了,跟燕乱云那女人一点也不像,否则你若是容貌性子都像她的话,只怕我哪天忍不住,宁可拂了你师父的面子也要对你出手。”男人说着,黑瞳里的那抹光泽一闪,将一根食指竖起来朝师映川晃了晃,哑然失笑道:“你也不用疑神疑鬼的,我叫你来,不过是随便聊聊罢了,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长辈,岂会当真和你一个小鬼为难?”
莫非你为难我的时候还少了不成……师映川心中腹诽,面对着纪妖师似自言自语又似是在确认什么的话语,师映川一时间倒是没想好应该如何应付,这时纪妖师看了少年一眼,感受着那隐藏在美丽无害外表之下的锋芒,他想要在对方脸上挖出一点肖似连江楼的东西,但却失望地发现这父子两人真的没有什么相象的地方,但他却没有表现出这种失望,只是问道:“你师父……平时都做些什么?”
这种‘正常’式的问话反倒让师映川不太习惯,不过接下来纪妖师的问题大多都是一些类似的东西,不紧不慢地问着关于连江楼的事情,这令师映川不由得生出一种自己正和某个长辈在聊家常一样的错觉,一颗心也渐渐放松下来,开始神情自如地答着话,室中的气氛也空前地平和起来,师映川甚至像一个晚辈应该做的那样,替纪妖师时不时地添茶,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小小的矮桌,师映川完全能够看清楚男子那薄润唇瓣的优美形状,那身上的香气伴随着轻微的吐息在空气中流转,若有若无地抚过师映川的皮肤表面,这一开始让师映川的身体有点绷住,不过慢慢地也就放松了,师映川在不经意间瞥过纪妖师的脸,看到他眉眼之间的神采,那挺直的鼻梁,晶莹如玉的肌肤,清顺的长发,明亮的黑眼,就在这一刻,师映川忽然间就情不自禁地把对方归类到他所见过的最出色的人物类别当中,觉得这个人是自己所看到过的最英俊的男子之一,但也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看纪妖师的时间好象长了一点。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师映川立刻就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是忽然没来由地觉得纪妖师此人有点可怜,似纪妖师这样的人物,应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没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但是却偏偏痴恋上连江楼这等没有情爱之意的人,如果是个普通人,纪妖师自然可以使出万般手段使对方屈服,乖乖投入怀抱,但连江楼却是断法宗大宗正,无论身份地位还是修为心志,这世上都没有谁能迫使他做什么事,任纪妖师再如何痴心,只怕也是枉然,在情爱一途之上,纪妖师这样的人物与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终究殊途同归。
这时纪妖师却是眉头微微一扬,似乎是对师映川此刻那莫名其妙的心思有所察觉,虽然他不可能真的知道师映川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却能感觉到少年流露出来的那种古怪之意,他不明所以地瞟了师映川一眼,也没深想,只道:“师小子,对你师父给你订的这门亲事,你心里是不是很不情愿?”师映川心中一动,下意识地看了男子一眼,却正好看进了对方的眼中,那是纯净到了极点的黑色,甚至就是黑夜本身,也是无底的深渊,仿佛能够吞噬世间的一切,就好象有魔力也似,让人的脑中陡然间一片空白,师映川定一定神,从容道:“没有什么情愿不情愿的,我师父既然作出这样的决定,我就会遵从。”
“……少在我面前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虚话,你这小鬼骨子里傲得很,当年能在大光明峰一连跪了七天七夜,这份倔劲儿狠劲儿可不是过了这些年就能磨没了的。”纪妖师不屑地一笑,目光直刺入师映川的眼底深处,而就在这么一刹那,仿佛是被针刺了一下似的,师映川这才猛然发觉自己的心情确实绝非是表面上所显露出来的那么平静,对连江楼是怨怼的,可就算如此,他也不愿在其他人面前表露出来,当下也不多言,只静静地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纪妖师神色淡淡,道:“他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要不识好人心,只会埋怨他,我与你师父连江楼认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他对谁这么好过,你别不知足。”
纪妖师说着,见师映川表情讶然地看了过来,显然是没想到自己会对他说出这么一番话,当下纪妖师不由得大笑,悠闲地弹了弹洁白修长的手指,睥睨着师映川,说道:“小鬼,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有身为弑仙山之主的体面,总用热脸去贴你师父的冷屁股?”
师映川当然不能就此发表意见,便垂了眼睛,并不接话,纪妖师表情不变地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我纪妖师偏偏就是放不下!”师映川闻言,下意识地抬眼看向男子,就看到了那黑亮眼眸的最深处,从中他看到了一抹难言的光辉,肆意,狂放,便在此刻,师映川突然就发现了一件事,发现自己犯了一个绝大的错误,原来先前自己对纪妖师生出的那点所谓的怜悯之心,事实上却是何等的荒谬可笑,自己在想当然的时候过于推己及人,却忘了纪妖师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够被猜度的人物,像纪妖师这样的强者,强大的不仅仅是修为,同时也有着常人难及的强大心志,纵然是情场失意,受到无穷的挫折,可是他却依然是弑仙山之主,是独一无二的纪妖师,意志强横的绝傲男子,自己那自以为是的怜悯,实在是太可笑了,纪妖师这样的男人,又哪里是需要别人来怜悯的?更何况,又有谁有资格去怜悯他!
想到这里,师映川不禁有些自嘲,这时纪妖师却在打量着他,那种目光就好象大蛇在打量着自己的猎物一样,让人心生不安,师映川触碰到这种视线,不由得心中凛然,他知道这位弑仙山之主从来都是不讲气度道理的,性子极傲极难捉摸,刚才两人虽然谈得不错,气氛好象很融洽,但下一刻就算是这个男人突然翻脸,师映川也不会觉得怎么惊讶,因此便暗中戒备起来,习惯性地做出了防御的准备,以便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正转念间,忽然鼻子里闻到了一股香气,原来却是纪妖师倾斜了身子,最大程度地靠近了自己,此刻两人之间挨得极近,不过咫尺罢了,但师映川却没有感到半点与这样一个美男子亲近的惬意,反而全身的皮肤都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这时纪妖师伸出一只手,轻轻在师映川精巧的下巴上一勾,旋即又放开,道:“其实我刚才忽然想到一件事,如果我把你控制在手里,以此要挟你师父,那么他会不会妥协呢?你是他唯一的孩子,他很疼你,那么,为了你,他会不会答应我的要求?”
师映川心中一震,面上虽还是从容,可实话实说,此刻他心里也是紧揪了起来的,不过终究理智还是占据上风的,他定下心来,神色漠漠地道:“原来山主刚才就是因为突然动了这个念头,所以才叫我上车的么?”纪妖师很是从容不迫地笑道:“也不是不可以这么说。”师映川突然也笑了起来,他说道:“是啊,山主说的对,我师父很疼我,也的确很喜爱我这个儿子,不过,山主若是打算以我来要挟我师父的话,那就纯粹是白日做梦了。”
纪妖师低笑道:“哦?”师映川淡淡道:“我师父他在很早以前就教育过我,对于一个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凭心所欲,不受制约,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强者,不仅仅是要有足够的力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更要有足够的魄力和决断来让自己不受任何束缚,当一些自己很珍视的人或事因为某种原因成为了桎梏的时候,就要有足够的魄力将这些羁绊……尽数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