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既然发了话，其他人纷纷退出去，片刻，只余下甄宝人一个人。

老祖宗拍拍榻沿说：“七丫头，你过来坐吧。”

甄宝人依言走过去坐下，老祖宗审视她良久，眼神象刀片一般，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实话告诉我，今日你去宫里，太后皇后魏贵妃都是什么态度？”

她什么意思？难道看出我没全说实话？甄宝人心里一惊，含含糊糊地说：“许是因为古月真人的关系，她们待我都很亲切，特别是太后，真的很祥和。”

老祖宗不悦地纠正：“什么古月真人？是师傅。”

“从前叫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口。”

“以后多注意一点。”老祖宗又问，“你说魏贵妃也待你亲切？她可曾提起从前那桩事？”

甄宝人犹豫一下，说：“提起了。”

“她是怎么说的？”

甄宝人便把魏贵妃提起旧事，以及自己的应答都说了出来。

老祖宗听得冷汗涔涔，说：“你当真大胆，居然敢反驳于她。好在这回太后喜欢你的回答，若是她不喜欢，你怕是麻烦了，最可怕的，也会给甄府带来后患。以后断不能再如此鲁莽，知道不？”

甄宝人心里不以为然，但还是恭敬地说：“是。”

老祖宗沉吟片刻，说：“七丫头，有桩事……与你有点瓜葛，你且听听。”

甄宝人恭敬地说：“祖母请说。”

“咱们伯府与东平侯魏家一向关系不错，因此也有结成儿女亲家的打算，虽然一直没有挑明，却也有默契，便是二丫头和世子魏铭秀。但是今日镇国公夫人过来带话……”老祖宗顿了顿，把中午镇国公夫人的原话复述了一遍，“……甄老夫人，真是惭愧，有负所托。前些日子，我已经见过东平侯夫人了。她说，她一向喜欢甄二姑娘，也想着要定给世子爷的，只是世子与甄七姑娘传出这般事情，再定二姑娘是大大的不妥，若是甄魏二府要联姻，也只能定下七姑娘了。”

甄宝人恍然大悟，二姑娘今天为什么动手打自己，大夫人又为何如此恼火？东平侯府当真是阴险，明明不想跟甄府联姻，却把事情推到自己头上。

再说了，自己什么身份，一个庶女，将自己定给世子爷，自己只配给魏铭秀当侧妃，侧妃说着好听，其实就是当小老婆呀！

甄府当然不可能在嫡女尚未定亲的情况下，主动将自己家的姑娘先送给魏府做妾，这也太丢面子了。

她想了想，说：“祖母，请恕我直言，这番话不过是魏家的托词，怕担了背信弃义的恶名，便把事情推到我们伯府头上。若真是有定亲的打算，魏贵妃就不会在祖母等人觐见的时候，当着一干名门世家的面，特别挑我说事——要是她不提起，事情早就过去了。分明那个时候，她们就存下毁诺的念头。”

老祖宗眼眸深处闪过一丝赞许，问：“好好好，七丫头你果然长进了，怪不得古月真人会收你为徒。走，随我去祠堂给老侯爷上柱香。”

“是。”甄宝人低声说。

祠堂就在老祖宗院子旁边的一个独立小院，光线很暗，香案上陈着一排排的牌位，乍一看还挺碜人的，甄宝人宁愿不来才好。老祖宗点燃两柱香，一柱给甄宝人，一柱自己捏在手心，合什闭眸，喃喃有语。

甄宝人则跪在垫子上，也双手合什，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来，跟老祖宗一起把香插在香炉里。这一柱香，原本是她从三清观回来就说要上的，谁知道却一直拖到现在。

想来，老祖宗这回终于认可了她的地位。

第二天一早不过辰时四刻（八点），太阳便火辣辣了，蝉也开始鼓噪，一声紧着一声叫着“知了”。

今日的早餐特别合胃口，甄宝人吃的有点撑了，懒洋洋地躺着榻上看书，顺带着也消消食。

前两天，老祖宗带着她进祠堂给老侯爷上过香后，又说她太瘦了，特别吩咐厨房每天要变着花样给七姑娘做好吃的，包括每日一碗牛奶燕窝养胃。

果然立竿见影，这才几天，甄宝人觉得自己的脸庞就丰润了一点。

外间传来窃窃私语声，象虫鸟啁啾一般。

甄宝人侧耳听了听，好象在说自己，便冲秋芝使个眼色。

她会意地走到外间，一会儿折身回来，说：“是春杏和春雨，去花园里摘了茉莉花，做成花串儿，想送姑娘，又怕姑娘嫌弃，所以在外头商量。”

原来如此，甄宝人心里一暖。她平时多跟秋芝、茶籽、刘嬷嬷接触，很少跟这二小丫鬟说话，看来她们有点怕她。“叫她们进来吧。”

秋芝挑起帘子叫了一声：“春杏，春雨，姑娘叫你们进来。”

春杏才十一岁，个子却跟十二岁的春雨差不多，并肩走进来，都是小小的脸蛋大眼睛，看着到象一朵小姐妹花。两人颇有点局促不安和羞涩，眼睛眨巴眨巴，互相推来推来，示意对方开口。

甄宝人坐直，笑着问：“不是有茉莉花串要给我吗？是不是又舍不得了？”

两小丫鬟咭咕笑了起来。春雨大着胆子说：“哪里是舍不得？是怕姑娘嫌弃。”边说边伸出手，一串白玉般的茉莉花串躺在手心。

甄宝人拿过，当即戴上，晃晃手腕问：“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