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宝人当然记得，上回她过来的时候，这宅子里只有几个仆妇还没有丫鬟，看来这小丫鬟是古月真人单独安排的，应该是专门服侍秋芸的。

小丫鬟话音刚落，东厢房里便传来一阵清脆的环佩叮当的声音。跟着秋芸出现在门口，满脸欢喜，神情激动，扶着门框抬脚便迈出门槛。

就在这时，扶着甄宝人手臂下车的古月真人忽然轻咳一声，秋芸迈步的动作一滞，那满心欢喜的表情也僵在脸上。

不过瞬间，她脸上那欣喜若狂的表情便收敛了，只微微笑着，一双大眼睛雾蒙蒙的，显然在竭力克制着眼泪，就连走路的动作也跟着端庄起来。

甄宝人就那样看着昔日的大丫鬟秋芸，正款款地向她走过来，莲步姗姗，摇曳生姿。

今日她一身百蝶恋花的织锦衣裙，头上戴的，手上套的，脖子挂的，一应俱全，全都是赤金及珍珠打造的。甄宝人见她如今的衣着打扮，竟然比自己还要华丽几分，心里的怀疑便都一一落实了。

她微微蹙起眉头，不悦地看了古月真人一眼。

古月真人恍若未见，气定神闲地笑了笑，说：“徒儿，你跟吟雪许久未见，定有很多话要说。我也正好去房里打坐一会儿，咱们各自方便就是了。”说罢，迳直往正房走去。

她一走，秋芸就长出了一口气，上前拉着甄宝人的手，高兴地说：“姑娘，走，随我进屋里说话。”

甄宝人点点头，随她进了东厢房，只见屋里的摆设虽不华丽，却也别致精巧，完全是按大家闺秀的套路布置的。

秋芸拉着她一起到榻上坐下，仔细端详一会儿，喜孜孜地说：“好些日子没见，姑娘真的长高长俊了，怪不得外头都在传扬着姑娘的美名呢。”

甄宝人没心思听她说这些，只管仔细观察她，离近了一看，就发现她脸颊上那条被大夫人打耳光落下的伤痕，此刻已经看不见了；大概是古月真人搞到了皇宫大内去疤痕的良药，看样子真是在秋芸身上下了血本。

可能是这阵子养尊处优的缘故，秋芸整个人气质看着也变了，都说相由心生，此刻的秋芸，象蒙尘的珍珠吹去了灰尘，又象是一块玉石的毛料经过打磨，成了珍贵的玉器，整个人看上去娇艳如花，由内及外散发着甜甜的馨香。

其实，甄宝人早在秋芸赎身时，就替她想好了归宿。就是那日约见安王时提及的，要将秋芸许给安王麾下的侍卫。虽然当时是要借着秋芸的亲事，要拉近自己和安王的关系，但要替秋芸说亲，却也是她的真心。

安王那几个贴身侍卫的品级，大概都在六品以上，待到一定的年头，外放出去，就有一个不错的前程，秋芸也就捡了个现成的当家夫人当当，这一生也就不用愁了。

细细想来，古月真人前些时日，不惜得罪诚王，也要将秋芸藏起来，甄宝人就怀疑她收留秋芸的目的不纯；今日一见，便知道自己所料不差。

古月真人打的什么主意，也并不难猜，无非就是要将秋芸代替自己，送进皇宫，送到皇后的身边；找机会再送到皇帝大人的床上，与那宠冠后宫的魏贵妃斗上一斗……

秋芸见甄宝人自打进屋坐下，就一直微蹙着眉尖看着自己，脸上半点欢喜也没有，反而渐渐露出惋惜的神色，心里便有点发虚，不安地笑了笑，问：“姑娘，你怎么了？半天不说话，难道认不出我了？”

“秋芸，你对我说实话吧，我师傅打算要你做什么？”甄宝人静静地问。

秋芸收敛笑容，垂下眼眸，叹息一声说：“唉，姑娘真是兰心蕙质，什么事都瞒不过你。”顿了顿说，“姑娘，你别怪真人，是秋芸自己愿意的，并没有谁强迫我。我父母早已不再，族人又是狼心狗肺……我已经无家可归，真人和姑娘都是我的救命恩人，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不就是服侍人吗？我最擅长这个了，姑娘你最清楚了。”

她以为说出“自己愿意，无人强迫”这几个字，便可以彻底打消甄宝人的疑虑，却不想这一番话早就把自己的真实状况全揭露了。

就秋芸这样的本事，这样的战斗水平，真的进了皇宫大内，那还不是送羊入虎口吗？沉吟半晌，甄宝人站起身来，说：“秋芸，我到隔壁和师傅说几句话，你先等我一会儿！”

秋芸一听急了，立刻站起身来，拉着她的胳膊，哀哀地恳求说：“姑娘，求您还是别去了。我这一辈子，欠着姑娘的，也欠着真人的，没有别的办法偿还，唯一能有用的，就是我这个人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