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只用手掌托着脑袋的臂肘业已麻木了。他昏昏欲睡,可他自己并未察觉。他感到口渴,便探身去解上衣口袋,但他解口袋时已是在梦里了。
随后梦境也消失了,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林义哲觉得只不过是把头俯在手上打了一两秒钟的盹儿。
梦境中,林义哲一时竟忘记自己是怎样来到这里的了。他不胜惊异地望着那赏心悦目的晨曦、兀立在翠枝绿叶间的陡岸、悠远而蔚蓝的天际以及那些挂在地平线上同时又是悬在他双脚之上的树枝。在断崖下面,仿佛就在林义哲的身后,波浪轻击着海岸。一滴晨露在叶子上闪着光,“嗒”的一声落在他那仍有睡意的脸上,凉冰冰的。他站起身来,只见到处都是阳光。篝火中已经冷却的焦木还在苟延残喘地冒着一缕细烟,这焦烟的气味使人在尽情领略林间的清新空气之余,更增添了一层粗犷的山林情趣。
林义哲从密林中出来,向坡地上的一片灌木丛走去。日光下的野草雾气蒸腾,湿淋淋的鲜花活像一群被强迫洗了冷水浴的小孩儿。这个绿色世界正以它那无数张小口呼吸着,它是那样葱茏茂密,使林义哲几乎难以穿行其中。他好不容易才来到一块五彩缤纷的开阔草地,随之便看见有一个年轻的排湾族姑娘正在这里酣睡。
他用手轻轻拂开一根树枝,怀着惊喜的感觉站住了。
疲倦的额绫正缩着一条腿伸着另一条,双手舒舒适适地垫着脑袋,蜷伏在不超过五步远的地方。她的头发凌乱地堆作一堆,敞着衣领,露出小的洁白的颈窝,裙子铺展在地上,裸露着两个膝盖,一截黑色的头发在娇嫩、凸起的鬓角上半遮半掩,长长的睫毛静卧在这面颊上的阴影里,枕在头下的右手的小拇指稍向脑后弯着。林义哲蹲下身,偏着头瞧着姑娘的脸庞,心中充满了狂喜。
也许在其他情况和场合下,这位排湾族少女给予他的只不过是表面而肤浅的印象,可现在他的感受却全然不同。他喜不自胜,整个身心均为之所动。
姑娘身边的一切——乌黑晶亮的长发、色彩斑斓的衣衫、裙褶都在沉睡,甚至靠近她身边的小草儿也似乎出自对她的同情而在打着盹……
周围晃动了一下,林义哲猛地惊醒了。
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刚才是做了一个梦。他有些惆怅的走出了舱室,来到了飞桥之上。
此时已近正午,贝锦泉竖起上衣领子,一面在罗盘旁边走动,一面对舵手说着口令。
“威远”舰正顶风行驶。
“大人,快到地儿了。”贝锦泉指着远处的晶亮的沙滩和苍翠的山林,笑着说道。
林义哲举起了望远镜,突然间,他看到了海滩上的一个身影,不由得全身剧震。
那个刚才令他思绪不宁坐卧不安的人,正站在海滩上!
额绫也看见了他,她飞快地跑进了海水当中。此时的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跟你走!”
在一片湛蓝的海水中,她奋力地游着,将双手伸向那艘高大的轮船,面孔涨得通红,红得并不亚于桅杆上面那鲜红的龙旗。
从大船旁驶来一艘小艇,划船的水手一个个皮肤晒得黝黑。水手当中站着林义哲,他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温暖着她。
由于激动,由于云彩在飘动、波浪在翻滚,由于那远方的天色与海水的闪光,她已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在动:是她,还是轮船,或是小艇,——一切都在浮动,上下翻飞。
但是船桨已经在她身旁急剧地拍打着海水了,她抬起了头,林义哲俯下身来,姑娘双手抓住他的腰带,眯了眯眼,旋即睁开眼勇敢地对着他那张喜气洋洋的脸笑了笑。
林义哲把她从水中抱起来,她的心神焕然一新,用手抓住他的腰带。她心中充满了幸福美满的感觉。在额绫下决心睁开眼睛时,只觉这摇摇晃晃的小船,波浪的闪光以及逐渐靠近、发着隆隆巨响的轮船的船舷——这一切恰似一个回旋摇曳着水光波影、光怪陆离的梦境。额绫不知不觉已被林义哲用两只强壮有力的臂膀抱起来,顺着舷梯登上了大船。盖满了挂毯、地毯的甲板在阳光的照耀下酷似一个天国里的花园。额绫迅即发现她已经站在一个卧舱里——一个再好也没有的房间里了。
这时,从甲板上突然又传来了洪亮的乐声,它那胜利的音响翻动和震荡着人的心灵。额绫又闭上了眼睛,生怕如果注视着这一切,就会使它们跑掉。林义哲握住她的手,而她现在已懂得哪里是安全无虞的所在,把被汗水沾湿的脸庞藏在了他的胸前。林义哲自己也由于这一无法形容的、谁也享受不到的宝贵时刻的到来而感到震惊和诧异,他小心翼翼而又惊喜万分地将这个他刚刚梦见过的脸庞托着下巴抬了起来,他看到:姑娘的眼睛终于亮晶晶地张开了,这双明眸中蕴涵着人所具有的全部最美好的东西。
ps:郑成功的孙子郑克爽一心想要往上爬,挤兑这个争夺那个,最终下场悲惨,后世的孙子吸取了这个教训:是孙子就应该努力当好孙子,别的什么都不用管——结果人家成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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