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为何如此说?”张佩纶不想让老师知道自己刚才听到了他们的争吵,便佯装不解的问了一句。
“幼樵,你可知,漱兰上的折子里,都说了些什么吗?句句都是触怒皇太后之言!而且竟然还是在太后万寿吉期这个日子里上的!他这……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唉!”李鸿藻顿足叹息道。
“前日至淀园朝贺时,于火车之上便听漱兰言及此事,当时我想劝说他来着。但碍于车中之人众多,是以未能劝他。”张佩纶想起那日火车上的光景,也禁不住叹息连连。
“你幸亏没说,若是说了,他未必肯听。却也把你连累进去了。”李鸿藻满面都是无奈之色,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便由他去罢了!”
“老师,漱兰究竟在折子里写了什么。令老师如此不安,下此断语呢?”张佩纶问道。
“他在折子当中参劾林义哲四大罪,一为于淀园内暗修铁路,毁坏龙脉;二为暗促洋人使节参与寿典,以夷变夏;三为蛊惑帝后出宫检阅水师,欲图不轨;四为贪墨商民被劫银两。”李鸿藻道。“且言辞极为不堪,他事先也没和我商量,便自己个儿自作主张的上了这个折子,据说皇上见了之后大怒,欲交刑部严议其罪,为翁叔平以太后寿辰,不宜重责劝阻。”
听到李鸿藻的讲述。张佩纶禁不住暗暗心惊。
“此次皇上虽未重责,但不见得日后不会重翻旧帐!适才我说了他几句,他竟然不知悔改,唉!”李鸿藻叹道,“听说皇太后知道了他上的折子里写的什么,有‘今日令吾不欢,吾令其终身不欢’等语!皇太后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么?他这么一弄,说不定哪一天,大祸便要临头了!”
“老师说的是。此事只怕不会就此了结。”张佩纶叹息道。
“细论起来,他参林义哲的这四条。头两条似与林义哲无关。铁路为内务府所修,洋使朝贺,已有成例在先。”李鸿藻道,“但林义哲请帝后出宫至天津大沽口校阅水师,其用意虽好。是想要向列国显示我大清水师战胜日本之强,再不似两次鸦片之役,任人纵横海上,只是与礼数不合,未免孟浪,然并非大罪。贪墨一项,尚无实据,只是听闻其曾与被俘倭舰之上起获倭人劫掠商民之银百万两,皆入其私囊。若果真有此等情事,确是大罪。”
“学生使人打听过,这‘阅舰式’乃是西礼,以西礼为皇太后万寿贺,变乱祖制,极是不妥。但力争需得据理,不然,只会惹祸上身。”张佩纶点了点头,说道。
“这‘阅舰式’一事,我觉着,幼樵还是莫要上折子的好。”李鸿藻语重心长的对张佩纶说道,“林义哲以此为太后寿礼,火候时机把握得极是精妙,这借太后寿典以成事之法,当真是聪明无比,此时上折子谏阻,定会触怒太后,所以,幼樵,非是为师没有此等胆气,而是时机不对便动手,非但无效,反而祸及自身,不值当啊!”
“老师说的是,学生不会上折子参奏此事,请老师放心就是了。”张佩纶说道。
“你们几个,就数你为师最是安心,唉!”听到张佩纶答应了不上折子,李鸿藻面露欣慰之色,连连点头。
此时的李鸿藻并不知道,张佩纶从一开始,便毫无参劾林义哲之意。
张佩纶的脑中,突然又浮现出火车上那个叫冉兴聪的小太监的面容,还有火车行驶时道路两旁的百姓们的身影来。冉兴聪所说的那些话,也又一次在他的耳边回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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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泰晤士报:北京快讯》:
“……长久以来的说法是:铁路进入中国之初,老百姓担心其破坏风水,竭力阻碍。这种说辞大量地存在于清廷官员们的奏折文函之中,哪怕是象李鸿章、左宗棠、沈葆桢等清帝国内部的开明派官员,都曾提到过这一点。”
“但诡异的是,中国土地上的首条铁路的建造及运行过程中,并没有出现上述现象。当中国的第一条小型铁路出现在了北京城的郊区时,北京居民对这条皇家修建的铁路的反应并没有太多的异常,而是和伦敦的居民差不多:他们不但不反对铁路,相反,许多人满怀好奇地观看甚至追看铁路敷设。本报记者亚当斯曾专门去铁路现场报道了民众的反响:除了北京城附近的居民,连几十里外的居民也乘坐马车、人力车、二轮车等交通工具前来观看铁路,其人数每天达到了1000多人。商人们也乘机在铁路沿线开设商场。游览铁路成了当时中国老百姓津津乐道的一件大事。一些住在城内几乎终年不出门的人也携亲带友前来观看,停车处本来冷冷清清,竟一跃而为热闹之区了。”
“对于清帝国的官员们来说。多少有些和他们之前的预料相反,在这个区域里,没有出现中国人的反对。反而在工程进行中间,人们表现出了不断增长的兴趣。……当几里路已经完工,层叠铺好了石基后。铁轨搬运过来时,整个乡间洋溢着乐趣.邻近村镇每日有成千居民蜂拥而来观看工程的进行,并议论各种事情,从小机车到铺路的石块。大家都十分高兴,显然他们都热心的盼望着一个愉快的日子的来临。老头儿和小孩儿,老太婆和小姑娘。读书人,工匠,农民——代表了社会上的各阶层。……”
《麦喀士:论东方》(1883年):
“……显然,关于铁路在中国的出现,既不符合一贯的‘中国人民反对西方帝国主义国家在中国修筑铁路’的光辉描述,也不符合流行的‘愚昧的民众以破坏风水为由拒绝铁路这种近代文明’的批判表达。但这也恰恰才是事实的真相:民众集体理性逐利而行。在可以自由选择的条件下,无人自愿成为意识形态的俘虏。……”
《点时斋画报:皇城铁路》:
“……予于初次升行之登车往游。唯见铁路两旁观者云集,欲搭乘者繁杂不可计数,觉客车实不敷所用。火车为华人素所未见,不知其危险安妥,而妇女及小孩竟居其大半。先闻摇铃之声,盖示众人已必就位。不可再登车上。坐车者尽面带喜色,旁观亦皆喝彩,注目凝视,顷刻间车便疾驶,身觉遥遥如悬旌矣。……”
英国《每日电讯报》:当中国人不再畏惧万顷波涛
“……受阅舰队排成了长长的一列,舰上飘扬着巨大的红色飞龙旗帜。这些龙旗是清帝国的海军旗,现在它们起着国旗的作用,一共40余艘军舰——它们包括清帝国皇家海军的16艘军舰和前来参阅的西方国家军舰——于1874年11月22日集结在天津大沽口,庆祝清帝国慈禧皇太后的40岁生日。”
“中国海军共有12艘军舰和4艘从日本俘虏的军舰接受检阅,他们的名字显示出一个世界帝国的自信:‘福靖’号。‘建靖’号‘威远’号,‘澄庆’号,‘驭远’号,‘横海’号,‘康济’号和‘龙骧’号。这场壮观且带有威慑力的阅舰式既是给友好国家也是给非友好国家看的。让他们了解大清帝国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如此庞大舰队的集结并不需要从保卫琉球以及帝国其他海运线的分舰队中抽调一艘船只。”
“战胜日本带来的狂热席卷了整个中国。有的外国报纸这样写道,‘如果哪位中国人在看到如此壮丽和令人激动的情景时无动于衷,那他显然不是爱国者,也不是真正的帝国臣民。’”
“这场阅舰式所在的海峡挤满了载有皮肤被晒黑的观光者的小船,这些小船在巨大的战舰之间穿梭。只有当皇家游艇‘永清’号驶过来时,这些观光船才会自动让出一条通道上。这艘名叫‘永清’号的轮船原来是属于招商局公司的,现在被用来当作皇家游艇。皇家游艇上载有两位皇太后,两位亲王,恭亲王和醇亲王,令人感到奇怪的是,皇家游艇上没有出现帝国大皇帝的身影。他本来应该是来代表他的母亲检阅的。有消息说,大皇帝本人因为身体不舒服的关系,而且被庆典的其他活动搞得很累,所以她只能待在岸上的行宫里用望远镜观看这场盛大的阅舰式。”
“按照传统,在加冕和其他国家庆典时候都要举行阅舰式,这一次皇太后的生日庆典也是这样,西方国家在亚洲的各支舰队都受到了邀请来参加中国海军的第一次阅舰式。中国海军在这一次对抗日本的战争中拯救了国家。但在受邀舰队当中,我们仍然能看到日本军舰的身影。……经过两次激烈的海战,现在的日本海军只剩下了一个可悲的空壳子。对海军军备负责的日本国防部的部长和文官们对这个事实感到如此尴尬,以至于他们对阅舰式这件事情三缄其口,希望没人会注意到本周庆典中日本海军角色的出现。”
“我曾就日本海军是否举行阅舰式进行过采访,一位最近刚完成值勤任务的日本海军的舰长说,日本的国防部已经明确任何人都不得在公开场合对此事发表评论。他说,‘否则就太尴尬了。我们的军舰本来就不多,有的那几艘都被中国人俘虏了。国内只剩下了几艘可怜的小船,要搞一场有看头的阅舰式太难了。硬要搞一场阅舰式只能让日本丢丑。’我问他日本海军如果真要搞阅舰式会是什么样子,他说,‘因为军舰数量缩减得如此厉害,日本正在努力想办法,我们最新的一艘船是从美国购买的一艘杆雷艇……’。他表现出了难言的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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