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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五章 女人心、女人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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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过身,打开车厢小窗的棉帘,向外张望了一眼,立刻被一阵寒风吹得转过了脸。

远处的北京城。依然灯火通明。

凄厉的叫声又响了起来,让她禁不住心里一缩。

“什么声音?”

“姑娘莫怕,那是一条狗,可能是给主人丢弃了,在前村的篱笆前边哀鸣呢。”赶车的大爷象是知道她会害怕,安慰他道。

想到自己的境遇如同这狗一般。玉仙望向北京城的目光充满了怨毒。

就在今天,她等于是被妓楼给赶了出来。

想到自己所遭受的不幸,她禁不住长叹起来。

是在哀叹自己的身世,还是在倾诉人类的寡情?

漫无涯际的旷野平畴,在白雪的覆压下蜷缩起身子。好像连挣扎一下都不情愿的样子。那遍地的萋萋芳草,匆匆来去的游蜂浪蝶。如今都藏匿得无迹可寻,只有那几棵百年老树,依旧伸展着槎牙的秃枝,像是鬼影憧憧,又像那白骨森森,给雪后的夜色平添上几分悲凉、凄清。

茫茫夜空,黯然无语地注视着下界,越发显出它的莫测高深。雪层背后,月亮露出了灰白色的脸庞,把冷冷的光洒向人间,使人更感到寒气袭人;和她做伴的,惟有寥寥的几点寒星,致使她也不免感叹这寒夜的落寞和凄冷。

此时她的眼神是那样忧伤怨愤,她的心情又是那样的沉重!

就在这几天之内,她生命当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接连死亡。

这两个男人,一个是恭王府的贝勒载澄,另一个,是御史王庆祺。

他们俩都曾提出来过,要给她赎身,和她长相厮守。

可她万万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澄贝勒,竟然会给父亲恭亲王亲手打死!

消息传出来,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更让她骇异不已的,是她的相好王庆祺,那位同样在花街柳巷名头极响的“小王”,竟然给在菜市口凌迟处死了!

那一天,她一听到消息,便昏死了过去。

小王御史可是她腹内孩子的父亲啊!

可妓楼里去观刑的人,似乎并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而是津津乐道的讲起了“小王”给凌迟的经过!

玉仙曾听客人们说过,这“凌迟”之刑大略上分为三等,第一等的,要割三千三百五十七刀;第二等的,要割二千八百九十六刀;第三等的,割一千五百八十五刀。不管割多少刀,最后一刀下去,应该正是罪犯毙命之时。所以,从何处下刀,每刀之间的间隔,都要按照犯人的性别、体质来精确设计。如果没割足刀数犯人已经毙命或是割足了刀数犯人未死,都算刽子手的失误。完美的凌迟刑的最起码的尺度,是割下来的肉大小必需相等,即便放在戥子上称,也不应该有太大的误差。这就要求刽子手在执刑时必需平心静气,既要心细如发,又要下手果断;既如大闺女绣花,又似屠夫杀驴。任何的优柔寡断、任何的心浮气躁,城市使手上的动作变形。要做到这一点,很是的不容易。因为人体的肌肉,各个部位的紧密程度和纹理走向都不不异,下刀的标的目的与用力的大小,全凭着一种下意识的把握。天才的刽子手,如皋陶爷,如张汤爷,是用心用眼切割,而不是用刀、用手。所以古往今来,执行了凌迟大刑千万例,真正称得上是完美杰作的,几乎没有。其概略也就是把人碎割致死而已。所以到了后来,凌迟的刀数愈少。延至本朝,五百刀就是最高刀数了。但能把这五百刀做完的,也是凤毛麟角。刑部大堂的刽子手。出于对这个古老而神圣的职业的恭顺,还在一丝不苟地按照古老的端方处事。到了省、府、州。县,鱼龙混杂,从事此职业者多是一些混混混混,他们偷工减力,明明判了五百刀凌迟,能割上二三百刀已是不错,更多的是把人大卸八块,戳死拉倒。

一个正宗的刽子凌迟高手。为了练出一手凌迟绝活,狱押司的刽子手与大肉铺一般都成立了密切的联系,遇到执刑的淡季,师傅就带着他们,到肉铺里义务帮工。他们将不知多少头肥猪,片成了包子馅儿,最后都练出了秤一样淮确的手眼功夫。说割一斤,一刀下来,决不会是十五两……

当年客人们在和她说的这些个话,曾让她一想起便恐惧不已。

那天还是黎明,处刑的圣旨便下达了,命当日执行。有司官员立即下令传齐有关人役;押解犯人前往菜市口。按平常的惯例,斩首在西牌楼下,凌迟在东牌楼下,所以,那天早晨就有一伙人役在东牌楼旁边搭起一座棚子。里面供监斩官等人在此就座,棚子前面竖起一根上边有分叉的粗木杆。不一会。行刑的刽子手们也提前来到,他们每人带一只小筐,筐里放着铁钩和利刃。刽子手们取出铁钩利刃等,放在砂石上磨得非常锋利。辰、巳时分,监斩官带校尉、人役等押着王庆祺来到刑场。王庆祺被暂时停放在南牌楼下,他坐在一只大箩筐里,没有戴头巾也没有穿鞋袜,垂头丧气的坐着,什么话也没说。这时,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把周围的道路、空场堵得水泄不通,附近的房顶上都爬满了人。有位吏役说,都察院的官长还未到,必须稍停片刻,正说着,那位官长由随从前呼后拥,分开密集的人群向这里来了。就位之后,他高声宣读圣旨,由于周围人声嘈杂,他都念些什么,人们听不清楚,只听他最后的一句是:“照律应剐多少多少刀。”刽子手齐声附和,声如雷震,围观的人等莫不心惊胆颤,两腿发抖。

只听得三声炮响,之后开始行刑。人群更加骚动起来,爬在房上的人有的站起身,伸长脖子,想看看刽子手怎样剐人。但由于近处的人围得密不透风,稍远一些就看不见行刑的场面。过了好大一会儿,只见那有分叉的粗木杆上垂了一条绳子,有人在木杆后面拉动绳子,绳子的另一端便吊起一件东西,鲜血淋漓,原来是人的肺和肝,一直吊到木杆最高处。这说明犯人的肉已被割尽,开始剖腹取五脏了。又过了一会,木杆上的绳子放下来,卸下肝肺,又吊起一颗人头,这说明王庆祺已被砍了脑袋,悬挂示众。接着,又把王庆祺的躯体也挂了起来,使他的胸贴着木杆,背朝着众人,大家看见他背上的肌肉被割成一条一缕的,却没有割掉,千百条密麻丛集,就像刺猬似的。这时,凌迟之刑宣告结束,有两名校尉手舞红旗,骑着快马同东飞驰,他们是去宫中把剐的刀数报告请赏。后来,有刽子手把王庆祺的尸体取下,把他身上的肉一条条的出售,据说那些人买这些人肉是作为配制疮疥药的原料……

听着这些无聊看客们讲的这惨酷无比的情景,玉仙便心痛欲死。

玉仙曾想去收敛王庆祺的尸骨,但却被鸨母死命的阻止了。

鸨母告诉她,王庆祺是钦犯,犯了满门抄斩的大罪,并且给夷了三族。是以他在刑场之上没有向别的犯人那样的絮絮叨叨的交待后事,因为没有人可以交待!

鸨母还告诉她,王庆祺是上折子参劾皇后和一位叫林义哲的大臣的奸情惹怒了皇太后,是以才获此重罪的。

从那一刻起,玉仙便记住了“林义哲”这个名字。

是这个人,彻底毁坏了她的生活,让她陷入到现在的万劫不复境地当中!

玉仙虽然曾经是妓楼的头牌,而且哪怕是怀上了小王御史的孩子,也备受优遇,但在载澄和王庆祺接连惨死之后,她便被视为不祥的女人,再无客人愿意光顾。

在这种情况下,鸨母只给了她50两银子,便将她扫地出门了……

她知道,从现在起,她要做的事情当中,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替死去的“丈夫”报仇!

渐渐地,大车终于到达她行程的终点,悄然隐没在旷野的边缘,剩下的只是一片青灰色的回光在天际荡漾。少顷,又见那神秘的鱼白色开始从东方蔓延,像撒开一幅轻柔的纱幕笼罩住整个大地。寒意更浓了。枝头的积雪都已在不知不觉间凝成了水晶般的冰凌。

在诗人们看来美景如画的夜晚,却是玉仙恐怖颤栗、备受煎熬的时光!她的衣服打湿了,小脚冻僵了;刺骨的寒风在旷野间往来驰突,肆虐逞威,把大车刮得左摇右晃;困倦的双眼刚刚合上,一阵阵寒冷又把她惊醒;……她只是瑟瑟索索地颤着身子,打着寒噤,忧郁地注视着漫天洁白的原野,期待那漫漫未央的长夜早到尽头,换来一个充满希望之光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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