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子鸢在身体恢复健康以后,百里穹图就亲自选了三王爷的两个儿子作为百里子鸢的伴当。他知道三王爷有意图造反的心,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安排这么两个危险的伴当到百里子鸢身边。
作为储君王女的百里子鸢一旦死了,那么即位的就是诸位王爷的孩子中最优秀的王子。
与此同时,大秦帝国东南方,秦淮河海峡以南五千里。
南夏国和碧池国遥遥相隔,这两个诸侯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大秦的附属国。
满是伤痕的战船全部回到下埠后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南夏国国君夏无桀站在埠口上看着这一幕,船上的士兵高举着火把,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的粘着血迹。他知道这一次又是两败俱伤,夏无桀其实后悔对岛国碧池用兵的,南夏国的土地不是不大,百姓们也不是不安康,可是那颗想要征服一切的心却总是跳动得很剧烈,夏无桀控制不了它,而是在它的驱赶下,一步步走上想要称霸天下的路。
他身上流着魔君秦舞的血液。可是注定这条路以他现在的实力是走不下去的,年轻的南夏国皇帝夏无桀低估了他的对手。
夜风朔朔地吹打着人们的面庞,他们的眸子在火光里映得通红,像是充了血一样。
“又失败了么?”夏无桀看着从首船上走下来的一身焦黑的中年武士,踏步迎了上去,“辛苦你们了,我听连城讲了,你表现的很勇敢,如果没有你的话,这一支队伍或许就会不来了。”
中年武士脱下焦黑的盔甲露出满是伤痕的脸笑笑说,“为殿下效命,是我易水寒的荣耀,只是拿下了碧池国水军都督的首级,不算什么,如果不是他们的人伪装成我们的人在船上放火,我有信心拿下亲自指挥作战的碧池国国主的首级来见您。”
“不要说太多了,好好养你的伤,”夏无桀轻轻地拍了拍中年武士的肩膀,“已经很了不起了,等到我们的援军到了,一定打得下碧池国的疏璜岛,在那之前,把你的伤养好,而这里,先交给我和溯凰,我需要你拿下碧池国国主的首级,那个男人也是个自负的人,他一定会再一次指挥这场战争的。”
“殿下还是向大秦的三王爷借兵了么?”中年武士抬起头,眼前的夏无桀一点也没有皇帝应该有的气势,倒像是一个同他并肩的战友,就是这样的人,把南夏国从曾经的只会求和割地的境况拉了出来,能够做到这件事的人,也只有他一个了吧?中年武士对上夏无桀的目光,他忽然发现自己找不到夏无桀视线的焦点,“想必公子们会很不情愿吧?”
“这群整天只知道闲玩的不争气的孩子,”夏无桀的目光暗了下去,他最成功的一件事是改变了南夏国原本就要覆国的命运,而他最失败的一件事却是没有培养出来一个像他一样的儿子,偌大的南夏国,他却不知道将来要把它交给谁,“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够为南夏国做的,也只有成为质子的命运。”
中年武士不再吭声了,他知道在夏无桀的眼里,那些被南夏国上下议论为纨绔子弟的公子们只是他的棋子而已,夏无桀有许多孩子,但是也只有皇宫里的大内总管才知道,其中有很多都是孤儿在很小的时候被送进宫里的,夏无桀靠这些孩子送去别国做质子,以此迎来各国的支持。
“只是可惜,我们小瞧的不只有碧池国,”夏无桀看着映天红的火光,说,“大秦帝国的三王爷军府,同样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他们这一次挑选夏默年作为我们派去大秦帝国的质子。”
“默年公子?”中年武士失了声,“怎么可能?所有公子里最不像殿下的人就是他啊?”可是中年武士知道,在那么多公子里,也只有夏默年公子和四位公子是夏无桀的亲生儿子,为了保护他们不成为别国质子,夏无桀甚至更改了他们的姓氏。
夏无桀垂下头,这只叱诧南疆的雄鹰终于垂下了头,“默年这个孩子,自幼孤僻,像他的阿妈,可是他却也是所有公子里最令人期待的孩子啊,我以前老是叹息我之后没有人能够好好地治理南夏,可是当我看见夏默年那孩子时,这种叹息就不再有了,那孩子的目光对于我来说像是希望一样,隐隐有令我看见未来的感觉。”
“殿下有没有想过罢兵呢?”中年武士看着火光里的战船,这么问,“我们为什么要打这场仗呢?打赢打不赢又有什么好处呢?疆土多点国民多点,可是碧池国的人那么多,我们不可能把他们全部杀掉吧?即便是赢了我们所失去的也不只有士兵们的性命对吧?他们的家人们因为失去他们会有怎么样的悲痛呢?有想过么殿下?”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么?”夏无桀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还记得我以前说过的话么?”
“什么话?”中年武士问。
夏无桀再一次抬起头来,有风吹动他盔甲束带的流苏穗子,“以前我坐上这个位子的时候就说过,不服的话,我们就打到他服,当时你还说殿下说这话像是个乡下痞子一样。那个时候在场的还有叶鲤、韩杰他们,当时大家都笑了,水寒,你说那样的日子还回得去么?我多么希望自己没有坐在这个王座上,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永远开开心心地坐在酒馆里,大口吃肉大口饮酒、听说书人讲故事看舞姬们跳舞了吧?”
“殿下再说这些话真的没有用了,”中年武士抽出自己的刀来,火光里,狭长的刀身有光芒闪动,“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吧?不过殿下有一点可以放心,没有人会离开你,我们会一直跟随着你,把你赐给我们的刀与剑,插到你所希望我们插到的任何地方,哪怕是大秦帝国帝都皇帝的座位上!”
“是啊,”夏无桀叹了口气,“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可惜我们牺牲太多人了,太多人了。我现在每次做梦都会梦到他们,梦到我们回到了过去,还是那个酒馆那个店主人那个说书人那帮舞姬,还是那样的酒那样的故事,可是每次到了开始喝酒的时候就会有漫天的箭雨向我们涌来,然后我被一骑黑旗军带走,他们躲在酒馆的门后大喊我的名字,但是却再也喊不回来他们所认识的夏无桀了。”
“从我坐到这个王座上的那一刻开始,”夏无桀接着说,“以前的那个夏无桀就已经死了,只剩下了现在被所有人称作南夏国国主的人。”
“不是啊,”中年武士合上刀,“没有人忘记殿下的过去啊,也没有人离开啊,曾经在殿下身边的人如今也都好好地在殿下身边啊。没有人离开的,没有人会离开殿下的。”
“总要有人离开的,凡是离开的人,”夏无桀说,“都是很勇敢的人吧?我是羡慕他们的,其实我也可以一走了之找个地方归隐吧?可是我不能,我身上所背负着的,是责任,是一个皇帝该挑起的担子,是所有南夏人的希望。我每次想到我阿爸那个人,都会忍不住想要大骂他,不是因为他我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现在的我,我的哥哥夏铭扬也不可能死在那场变故里,我多么希望那个时候被送往大秦做质子的人是我啊。”
中年武士知道夏无桀口里的夏铭扬,那个被送往大秦做质子的孩子,原本是最有希望成为南夏国国主的人,可是却再也没有回来,离开这个世界后连个尸骨都没找到。夏无桀曾经发誓要统一这个天下,那样子整个天下都是他们的家,哥哥就不担心成为孤魂野鬼无处可去了。也是这样的誓言,把他一步步地推向了今天的路。
“会好起来的,”中年武士安慰着夏无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会因为你而感到骄傲自豪的,他会跟天神们说,‘瞧,这就是我夏铭扬的弟弟夏无桀,他是最优秀的帝王’,殿下不要想太多了,想得太多,是走不远的。”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夏无桀说,“这不是曾经的我想要的结局,在我想要的那个结局里,你们和我,都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那就为了那个结局努力啊殿下,”中年武士看着苍茫的被映红的夜空,这样说,“我们的路是自己选的,谈不上后悔也谈不上胆怯,我们还没有结局,殿下的心仍旧在砰砰地跳动着不是么?那么剧烈那么急促,永远也不会后悔自己所选择的路,这样子才是殿下啊。”
夏无桀看着满脸期待的易水寒,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个时代还真是悲哀啊,每个人都身不由己地被推上他不得已才选择的路。那么,就让我用我们南夏的火,来点燃这个乱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