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时代,”苏弛沉思,“需要我们牺牲无数的东西吧?有的时候我看着烟江的都城沉默在黄昏里的时候,就会想有一天我也走到了我生命的黄昏,然后就再也走不出来了,永远留在原地打转转。其实这样的时代也好,虽然自欺欺人,可是大家有的仗打,有的饭吃、有的人恨、有的人爱,也是很不错的事吧?但是也是这样的时代,让每个人都被逼上了自己所不愿踏上的路,真是悲哀啊,对吧?”
白风尘看着苏弛,他主动迎上了苏弛的目光,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以大秦使者出使烟江的时候,那一年烟江王还没有把王位传给苏沪,苏弛也只是个躲在他阿妈后面瞄看他的孩子。但是也就是那个孩子的眼神让身为刺客拥有敏锐神经的白风尘捕捉到了,“是个虎一般的孩子,”那个时候他跟随从说,“这样的孩子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人。”可是现在,长大后的苏弛再也不是但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幼虎了,他的心变得逐渐坚强起来,坚强的让人生畏。
他所见到过的王族贵裔,无不是整日风花雪月信口胡侃的人,自以为领略万千风骚诗词赋无人能及,每天写写感伤的诗歌叫人作谱哼唱,却不懂得去看看这个真实的世界。白风尘想到这里就笑了起来,苏弛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老顽童。白风尘花白的发间有东西蠕动着,那是他引以为荣的东西或者小家伙,是只蝎子,极西之地的蝎子王,用毒的刺客喜欢从小捉来幼儿期的蝎子王来驯养,然后用尽办法把它们变成自己的杀人工具。蝎子王的毒,至今似乎没有哪一位神医解得开。
“不知道大汗王听没听过大秦神武皇帝的故事,”白风尘忽然说,“那个亲手杀害了他七个哥哥威逼父亲把皇位传给他的人。”
“我知道他,”苏弛说,他从小就在听阿妈讲那个男人的故事,父王也偶尔提到过,“我阿妈以前跟我说,在他之前是没有皇帝一说的,从他以后各国的君主都下皇命自诩为皇帝,可是真正的皇帝,也只有那个男人一个人吧?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他,我在无数个梦里梦见自己成为了他,率领无数兵马攻城略池,把自己手里的刀剑插在每一个自己君临的地方。”
“可是你不知道的是他究竟是一个如何的人,”白风尘打断苏弛的话,“大秦神武皇帝立下成为皇帝垂足青史的决心时,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他只有很少的支持者,皇宫里的七千御林军而已,可是他还是做到了。他率领御林军杀害了他的哥哥们,然后提着他哥哥的人头到老国主的面前威吓老国主要老国主把皇位传给他,想想如果始皇帝没有那么大的勇气的话,他不过只是个碌碌无为中庸的八阿哥而已,哪里轮得到他成为大秦的皇帝?可是他不愿意成为那样的人,他希望自己留给历史的,不是历史安排给他的人生,他要用自己的手改写历史,然后把自己的故事永远流传下去,最后他做到了,因为他的信念。虽然他弑兄逼父,可是到今天,谁又在讨论他成为皇帝前的故事呢?一个人在他最耀眼的时候往往是无人看得到的,历史在回头描述他的时候,只是几句话而已,然后留给后人们去拜读去遥想,但是数百年前的故事,又有多少人知道真实的故事呢?”
“阁下的意思是?”苏弛实在搞不懂白风尘想要告诉他些什么。
白风尘昂起头来,“我率领白氏一族最优秀的秘党纹花刺客来支持大汗王,为的就是跟大汗王讲明一件事,想要拥有这个天下的人必须是最勇敢最坚强的人,因为拥有这个天下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是个没有人知道结局的赌博。如果你没有那么坚强那么勇敢,我劝大汗王还是放弃吧,把烟江的王位留给那个孩子,然后再让那个孩子把烟江的王位留给他的孩子,就这么一代代下去,像大汗王说的,大家有的仗打,有的饭吃、有的人恨、有的人爱,也是很不错的事。所以说大汗王要明白,在拥有天下前成为烟江的王,值不值得大汗王为此甘愿牺牲一切?”
“我不懂怎么样才可以说是坚强勇敢的人?”苏弛说。
“所谓最勇敢最坚强的人,”白风尘垂下头来,“心都是狠的,没有什么能让它改变它的跳动速度,大汗王明白么?你要成为烟江的王,必须要做好心理准备在必要的时候拿下苏沪父子的首级。在此之后,不仅仅只是白氏一族,大秦的十万饕餮血侯将和你一起驰骋这个天下,魔君的后裔将彻底从这个世界上被抹杀,我们四大家族的宿命结束,你们这些帝王获得权和力,是很好的交易。”
“这样啊,”苏弛也低下了他的头来,“我知道的。”
是个心里面强大的人啊,白风尘跟自己说,他压低了斗笠让雨水顺着斗笠滑落。苏弛形容这场雨的话很形象,也很具体。这样的雨声让人听了后心里真的会发慌,像是荒草在拔节儿地疯长。
“这是我的命,”过了很久,苏弛这么说,“我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