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爷还是击鼓的行家,”鹿尘闭目品味那鼓声,“初听起来疏旷苍凉,细听又有股雄浑的意思。”
“那是,八王爷在众位王爷中,那可是顶尖的人物。我阿爸都说他不如八王爷。”南野一边眨巴着嘴,一边点头,好似他也能听出那鼓声中的深意。
“这击鼓、请刀是什么意思?”鹿尘问。
“为了安那些渔民的心啊,”南野压低了声音说,“鼓声阳刚,顶着烈日,剖鱼的青参谋额上拴的红带,这几样都是除阴煞的东西。渔民迷信的很,说龙鱼成龙,会死了又活什么的。光剖了他还不够,还要杀他的魂,叫他老老实实被吃,还不敢跟我们作祟!我们八王爷做事,那是一板一眼。”
“大开眼界了!”站在鹿尘旁边的百里子鸢说。
“嘿,渔民,就是愚民阿。”鹿尘低声说。
鼓声停歇,百里耶把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沿着绳梯爬了下来。
同时青栗睁开了眼睛,伸手拔刀,蘸着水,就着磨石,左侧磨刀三次,右侧磨刀三次,动作虔诚。他身体弯曲如虹,后仰,舒展开来。磨好的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光弧。
青栗持刀起舞,运刀重如山岳,脚踏甲板声声巨响,像是祭天之舞。
青栗举手投足都和着某种节奏,充满阳刚之美。
他站到了木案前,刀忽然停在头顶,众人并住呼吸,刀垂直辟落。水手刀的薄刃切入龙鱼的脑骨,从嘴裂往下,沿着骨头的缝隙,生生的把巨大的鱼头分为两片。
跟着青栗的刀片一转,沿着鱼头的下颌一割,把带着一圈细齿的颌骨整个切下。他运刀流畅,刀刃行走在鱼头的骨骼缝隙处,一件件把面骨、耳骨、眉骨、喉骨拆下,鱼血已经在海底放尽了,白净如玉的鱼骨带着丝丝晶莹剔透的肉丝,一件件在木案上排开……
掌声雷动。
整个鱼头片刻之后拆好,青栗旋即割了一圈,露出鱼颈纹理鲜明的肉来,鱼肉仍然新鲜,带着淡淡的粉色,纹理间夹着丰腴的白色脂肪。
这就是鱼腩,从这里开始是鱼身上最精华的地方,在海边,鱼头鱼尾都是烧汤的料,鱼腹可以白煮,鱼背可以红烧,而鱼腩肉唯一的吃法就是生吃。
最鲜最嫩的鱼肉,甚至不沾一点油酱,不用山葵。
“青栗先切鱼头,就是用鱼头上的油抹遍刀身,这样切肉的时候,刀的铁味就不会粘到鱼肉上。”百里耶含笑解释。
青栗缓缓横刀一切,一块拳头大小的鱼腩落在砧板上,他按住三尺长枪的刀背,沿着鱼肉的横纹,缓缓往下切。
提刀的时候,一片肥厚的鱼肉粘在刀身上。
青栗转身走到鹿尘面前,呈上这块饱含敬意的鱼肉,“小哥是我们昨夜的英雄,请尝第一块肉。”
百里耶笑着拍拍鹿尘的背,示意他不必推辞。
鹿尘伸手要去拿,青栗却摇头示意他不可。
鹿尘明白了,最新鲜的鱼肉,是连铁刀都不能直接接触的,何况手。他弯下腰,直接张口从刀身上咬住了那块龙鱼肉。
鲜美的油脂像是奶一样在他嘴里化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的咀嚼着那块鱼腩,望着天空,不像是在吃肉,倒像是在思索。
这是饕餮的盛宴,神仙也未必品尝过。
鹿尘感受着牙齿咬开一丝丝鱼肉的感觉,鱼肉微黏又微甜,没有丝毫的腥味,世界上没有其他味道可以用来比拟,口感野蛮而神秘。
鹿尘畅想远古时候的先民,最后把鱼肉咽下去的时候,居然会有点不舍。百里耶塞给他一壶烈酒,“鱼肉越鲜美,也就越阴寒,要喝烈酒驱逐寒气,这是我从叶老头子的家里偷来的美酒,尝尝吧。”
鹿尘一饮而尽,长叹一声,“八王爷说青参谋剖鱼的技法********,这鱼腩的味道要比喻,也只有********四个字了!”
百里耶仰天大笑,水兵们也跟着开怀大笑。
最后甲板上所有人都笑了起来,甚至连那些迷信的渔民也不得不搭上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