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鹿尘已经没有力量起身,人们都在等待下面的少年下场。
可是鹿尘坐在地上瞪着顾青辞,不知道是不愿意说还是痛得已经说不出话来。可是顾青辞在那双灰色苍茫的眼睛里看见了固执得可怕的意志,分明在阻止他让白鹭上场。
“白鹭!”白风尘不知道顾青辞在犹豫什么,推着幼子来到场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白鹭上场吧,只剩一个了,打赢了副将的职位非你莫属。”他感觉到孙子背上传来抗拒的阻力,于是鼓励起孙子来。
顾青辞摇了摇头,举起鼓槌。
“不要上来!”鹿尘忽然站了起来。他腰上的伤口因此裂开了,他摇摇欲坠地站在自己的一滩血里,白风尘又一次看见了他最讨厌的眼神,不由得愣了一下。
“你不要上来!”鹿尘的声音已经嘶哑了,“我打败了他们,我能打赢他们所有人!”
“鹿尘你疯了么?”白风尘脸色一变,压低了声音。
“我要打败他们所有人,”鹿尘咬着自己的嘴唇,“我能!只要子鸢在,我就无所不能!我答应子鸢要赢了所有人,把水晶雕花送给她的!”
百里宾席上的百里子鸢愣住了,她的身子在颤抖。
“我要打败你们,”鹿尘仰头,指着八王爷百里耶身后的武士说,“我会打败你们所有人。”
他感觉自己的胸口那么闷,像是被血塞住了,又像是堵着什么别的东西。他用力拍着自己的胸口,拍得胸口痛得麻痹起来,让那股痛楚把一切其他的东西都压了下去,“我一个人就够了!我一个人,打败你们所有人,你们所有人!”
他抄起了龙渊,长枪横扫过巨大的半圆,掠过几乎整个看台上的人。
顾青辞的鼓槌就要落了下去,“第七场,碧池国鹿尘,百里家大王子,百里南……”
百里子鸢忽然站了起来。仿佛有一千一万根长针在刺扎她的全身每一处,她觉得战栗,可是又激动。
“鹿尘,你要赢下去,你要打败所有的人!”百里子鸢完全不顾自己的立场形象大喊起来。
鹿尘看着百里子鸢,恍惚间又回到了很久前的那个夜晚,那种静馨遥远的温暖。
“子鸢……”鹿尘低声说着,像是昏迷中的呓语。
“我认输!”南野还未上台就把武器甩在了一边,他知道子鸢心里想的,所以索性认输。
鹿尘昏了过去,全场也只有在擂台边的顾青辞听见了鹿尘的那句话。
“子鸢……有你在,我就无所不能……”
似乎是命运给了顾青辞一扇窗口去看见鹿尘内心深处,只是一瞬间。谁也不曾注意,凝视鹿尘的时候,顾青辞的眼角微微跳了,好像是一种含着痛苦的抽搐。
百里子鸢从台上奔跑了下来冲上演舞台紧紧地把鹿尘抱在了怀里。
夜深才是碧池国国都最繁华的时候。
白天少年武士大胜百里家武士的消息已经在整个琉璃岛城传开,街巷中都惊喜不已,酒肆里的人都传说着本国少年一枪惊退百里武士的神勇。可是说到那个少年的名字,却没有人知道,贴出的文榜中完全没有提到。
与此同时,白家庭院的古枫下,白风尘恼怒地挥手喝令仆人,“关门,锁了前门。他不回来就不用管他,随便他去哪里!”
大门吱呀吱呀地合上,门上的兽头狰狞地对着外面的人。
门前一片空旷,许久之后,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来。他默默地走到带有白家家徽的灯笼下,在大门下站了很久,他轻轻地推了推大门。
门确实锁得很紧,鹿尘推不动。
手扫过敲门用的铜环,他却没有拉动它。
转了身,鹿尘低头一步一步走远了,拖着和他身材略有些不相称的长长的枪杆。
门前的灯笼照着他远去的背影,背影有点可笑。
岳麓商贸街,琉璃岛城里最繁华的地段。
酒肆娼馆的灯火彻夜不息,却照不到街边幽深的巷子。
只有豪富人家的车马经过街上,马车周围的灯火才能短暂地照进巷子中。
一个少年抱着膝盖坐在黑暗里,任凭过去的灯火照亮他的脸。
“这一回我们碧池也算扬眉吐气……”外面车马上的人似乎还在说着。
话声随风散了,夏夜的风并不冷,可是吹得很孤单。
漫无目的地扫过整条小巷,也吹在巷子里的人身上,他一动不动。
“猜我是谁,猜我是谁。”有人在身后说。
鹿尘呆了一下,以为是幻觉,可是那双柔软的手捂在脸上的感觉又是那么真实。
“是一头小猪吧?”
百里子鸢窜到他旁边坐了下来,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伸手说:“拿来!”
“什么?”
“水晶雕花啊!我今天过生日啊,你说了要送给我的,现在你已经赢了,是碧池的英雄了。送朵水晶雕花给我,不会那么小气吧?”百里子鸢说着上去刮鹿尘的鼻子。
鹿尘低着头,沉默了很久,低低地说:“对不起,我没有拿到……我也没有时间去买别的送你了,我的钱也用完了。”
百里子鸢呆了一下,她低下头去从下面才能瞥见鹿尘的神情,一弯深棕色的头发在颊边淘气地跳啊跳。
“没有赢到就没有赢到吧,其实我也不稀罕你们碧池皇帝的水晶雕花。”她耸了耸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