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夏的冬天已经来了,成群结队的候鸟飞向更遥远的南方,天气在不经意间转冷。
南夏帝都都城城北北山以北,渠陵山林。
何崖屏住呼吸,四根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扫过枪身,他选择了最适合握手的位置将七尺来长的大枪紧紧地握在手里,枪尖微微向下低沉。整片山林一片死寂,宏碁手持双刀护在夏默年和苏泽夜的身后,与何崖背对背把他们俩夹在自己和何崖之间。
夏默年听着山林里窸窸窣窣的声响,脸色发白,他握紧何崖的部下送给自己防身的匕首蚀风,与苏泽夜肩并着肩。
而苏泽夜看上去并不担心什么,他的小手张开来,紧紧握住五尺来长的归辞,东夷武士刀制式的长刀刀锋在无光的山林里,隐隐约约散出模模糊糊微弱的浮光来。
铸造归辞的人对它的铸造工艺极其悉心,刀刃的弧度凝练得如同绝世的舞妓对空抛出的衣袖。归辞的刀身上还镂刻着繁复精美的刺纹,凹凸着细小却尖利的勾刺。
听夏默年说,这把刀是夏无桀的佩刀,夏无桀的父亲请了铸造师为他打制的战刀,仿照着东夷人传说中的妖刀村雨,以珍贵的玄铁精钢为材。刀柄上铭文一行小字,曰为“以我之血,起谏苍天。如若宣战,誓死不休”。
苏泽夜每次从刀裘里拔出归辞的时候,都会有一种错觉。
在拔刀的那一瞬间,归辞像是活过来一样,刀身微微颤动,隐隐传出类似人心跳的声音。他握着归辞犹如握上了一双温暖的大手,温暖得让他浑身的血沸腾起来。
他们四个人被困在渠陵山林里已经快要一天了,夏默年和苏泽夜在翊君府学习武技数天以来,易水寒为了考验他们,带着他们穿过驻扎着兵部铁骑的北山军营防线,进入了渠陵山林深处,并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回去。夏默年和苏泽夜在山林里摸摸索索老半天,结果很严重的发现他们迷了路,而天色暗下来,山林里逐渐有昼伏夜出的野兽频繁地出没。
还好夏默年燃起火把放出黑烟引来了当时驻守在防线的何崖,可是何崖虽然身为三军统帅,却也没有把握带着他们毫发无伤地全身以退。
夏默年和苏泽夜进入了渠陵山林的更深处,猛兽四下出没。
这也是南夏国之所以把军营设在北山渠陵山林以南的原因之一,他们主要的职责之一就是杜绝渠陵山林里的野兽下山伤残百姓。可是今天猛兽不下山,人自己倒是找上门了,而且还是堂堂的翊君府大都护送上来的。
何崖忍不住在心里臭骂起这个糟老头来,送谁不好,偏偏把南夏国的公子送进来了。
而在山林里遇见宏碁也是偶然中的必然,易水寒顾虑到夏默年和苏泽夜毕竟只是两个孩子,特地让宏碁一路尾随,随时提供保护。可是易水寒没有顾虑到,他们被从极北之地迁徙而来的雪狼们盯上了。这种猛兽虽说名字里带有狼,可是却和狼是截然不同的大家伙。宏碁以前和易水寒去北伦的时候见到过这种猛兽,然而那些被人饲养在笼子里的家兽和面前这些从四面八方包围向他们的大家伙们,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七头雪狼低吼着包围着它们的猎物,迟迟不肯动身向前,它们也畏惧面前手持冷兵器用两条腿走路的东西,尤其是那个手持大枪的,它们原本是八头一个族群,可是一头已经被这个家伙用大枪挑死了。当然,那个手持大枪的家伙也受伤不轻,被它们死去的伙伴咬伤了手臂。
这个人便是何崖。
他和宏碁已经燃放了翊君府独家制作的求救信号烟火,现在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坚持到援兵到来,可是天色越来越黑,他们没有野兽一样的眼睛,黑夜对于他们来说极其的不利,宏碁终于明白雪狼们为什么围着他们迟迟不肯进攻迟迟不肯离去的原因了,它们和他们一样,在等待着对于他们极其有利的东西。
救援或者时机。
何崖和宏碁同时意识到不能再等了,他们必须自己想办法赶快离开这里向渠陵山林的外围赶回去,于是他们四个人背对背各自抄起了自己的武器,经过短暂的商议后四个人面色凝重同仇敌忾地向渠陵山林的外围方向小碎步地移动着。
雪狼们看着这四个人,它们只是盯着,然后见他们稍微远了一些便不紧不慢地跟上去,它们在窃笑,因为在天黑之前,它们的猎物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这片山林的。
“泽夜你害怕么?”夏默年手里的匕首蚀风结构造型很独特,不到两个手掌长的匕首刃,形如柳叶,两侧开锋。但是奇怪的是刀兵很长刀锋却很短,只有不到五寸之长。这样的兵器在执行暗杀任务的刺客手中,可以说是一件夺人性命的瑰宝。但是此刻在这样的情景下,到似乎什么用场也派不上。夏默年紧握着它的手都是颤抖的,但是有总比没有强。而且再说了,宏碁和易水寒看上去很能打的样子。
苏泽夜挺直腰板,和夏默年他们一步一步地移向山林外围,“我不怕,我现在还不能死,你也不能,所以我们要活着走出去。”他顿了顿,接着说,“还有啊,凡是活着的东西,就不要惧怕他们,因为他们是会死的,而死了的东西更没有必要去惧怕,因为他们已经死了。”
昏暗里夏默年看不清苏泽夜的脸,他只是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跟苏泽夜说过的话,也并不是太久,一个多月而已。
“我会保护你的。”那个时候他这么跟趴在他后背上的苏泽夜说,然而现在,当初信誓旦旦地说着要保护别人的人,却反过来成为了所有人保护的对象。这种无力感和羞愧感,真是让人想要骂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