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在白茫茫的细雪中响得清脆而欢闹,笑声和拍掌声也响成了一片。恢弘的府邸外燃着一堆熊熊大火,家奴们把成捆的细竹投入火焰中,竹节遇火即爆。那边楼上则有家奴顺风抛洒各式纸花,有御样的纸蝶、纸雀、纸蔷薇,都是描金画红的。
看过了炸竹花的人们一窝蜂地去抢那些纸花,揭开来,有的里面就朱笔题着“迎春钱三十铢”、“迎春钱五十铢”的字样。
围观叫好的多半是世家女眷,严冬腊月都是重锦的宫裙,狐裘貂裘的大氅,却坦然露出堆霜砌雪的胸口,争抢中裙钗散乱,玉臂纵横。
这个时候就有好色的世家子弟混在人群里摸捏,家奴们也不阻止,只在暗中偷笑。
炸竹花的声音、挤挤撞撞的动静、娇气的惊呼和窃窃的笑声正好成就这场热闹,谁也不好在这个日子翻脸怒骂。而饥肠辘辘的贫苦人是不得靠近府邸的,东街的民巷口有家奴摆下了铺子,有热腾腾的热粥和面饼赈济。
长长的队伍排到了一里半之外,拿到粥和面饼的饥民们要说一声“四王爷活命大恩,再生不敢相忘”,然后立刻就找个角落里吹着粥大口地吞食起来。
偶尔有人痛喊一声,随即却转成惊喜的声音,是大口啃咬面饼的时候咬到了里面的金锭。
一个金锭,贫民人家吃饱肚子可以吃上两个月之久,纵然为它掉了牙齿,也是高兴的。
暖阁中,早有百里虚无身边侍酒的姬妾下来,引着百里耶和百里子鸢到银帘后入座。酒又重添,舞姬们不再登场,乐师那边铮铮奏起古乐。
百里虚无吟吟笑着给百里子鸢杯中斟上甜醴,“安国公主近来可好,听说你们已经联合六郡之兵把魔君的不死大军堵在了断尘关?”
百里子鸢有些惊讶,此时百里虚无全然换了语气,也看不出庸庸碌碌的老态,眼神深藏不露,静静地看着她。
百里子鸢只得顿首,一口饮尽了那杯甜酒。
“我知道老八和公主以为我昏聩,公主却不知道我要看的不是女子之舞,而是你的破阵之志。”百里虚无坦然笑笑,“乱世已经开始了,魔君死后,这个天下,真的不知道属于谁,老八,你觉得会是我们百里家的么?”
“四哥,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百里耶喝了一杯酒。
百里子鸢忐忑不安起来,她原先对于百里虚无的不屑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惶恐。在这种参政数十年的权贵面前,她有种感觉,自己竟是踏在一个悬崖的边上。
“大家主百里卿和无非是庸庸之人,他有什么身份下令给运筹帷幄的人才?”百里虚无话锋一转,“不过总有兵戈之志,从来硬弩先断弦,总是钢刀口易伤,这句老话两位不知么?兵家大事本王不懂,可是没了粮草,你们不照样只能和魔君眼瞪眼?”
“四叔伯,我们这一次的确是来借粮的……”百里子鸢起身要拜。
“不必拜我。”百里虚无伸手拦住,忽地转向了一旁的百里耶,“八弟可谓是风流贵胄,可是今夜寒舍下并没有请这样的贵客啊。”
能在熏风暖阁中饮酒的不过四十余人,下人们也许记不住,却没有一个人能瞒过百里虚无的眼睛。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百里耶,非喜非怒,心意难测。
“我百里耶是四哥的弟弟,四哥过寿,即便军情再怎样紧急,仍旧是要来,而且我带着安国公主一起来了。”
“呵呵,好一个四哥过寿,即便军情再怎样紧急,仍旧是要来……”百里虚无理须大笑,“老八,你不知道我们百里王爷之间分为两派,而你,恰恰和我站在敌对的一面么?”
“魔君抢掠了我们百里家的祖宗牌坊,还有二哥的尸骨,对魔君的作战,四哥虽然出了兵,但是四哥知道自己真的全力支持还是只是做做样子!”
“做做样子,呵呵?”百里虚无收起笑容,“可惜啊,八弟你曾说‘吾曾笑云梦乡里文皇帝,长生何须吞白玉;吾曾笑长锋空折武皇帝,挥军难渡雪河西’,先祖皇帝都被你笑了,世上还有什么英主?”
在百里耶的歌中,百里家先皇、百里阳明的父亲的一切功勋,都被一笑了之。
百里耶没有说话,只是躬身行礼。
“那么当着公主和我宴请的客人的的面,本王想问下老八,依老八所见,以为什么样的才是英主?”百里虚无话锋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