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世乱世,与你何干?”
“天下有我,则治世乱世,都和学生有关了!”白鹭扬眉,长眉如剑。
沉默片刻,草庐里的人苦笑,“好一个白鹭,我当初破例收你为学生,恐怕是为天下养虎,难保不是天下的祸殃……不过以你的才华,既然入了我门下,我就不该有所保留。可当初我却不肯传你兵法,你可知道为何?”
“学生不知。”
“为师只是不想见到有一天你的下场比我还不如。”
“下场?”白鹭诧异地抬起头。
“你虽然是我的学生,却从来不曾见过我,是不是?”茅屋里的人低声笑着掀起竹帘,“白鹭,来看看你的老师,想想你将来可愿和我这样?”
白鹭起身走了进去,面目枯槁的老人安坐在门口,一头雪白的长发披散下来。他拉开身上灰色的长衣,膝盖以下的双腿萎缩得剩下一层皮裹着腿骨。双膝上的旧创还在,老人竟然没有了膝盖骨。他的一只眼睛已经黑白不分,仅剩的一只右眼凝视着白鹭,眼中也不复当年的锐气。
“老师……”白鹭没有想到,昔日威震天下的百里姬如的左右臂启示之君鱼昊,却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老人仰头一叹。
风来,屋檐下的雪花倏忽飘散,他一双瞳子中更添一片迷茫。
白鹭面色肃然,起身退一步,双掌按雪,行大礼拜倒在雪地中。
“白鹭,”老人对着周围挥袖,“山还是这山,雪还是这雪,可是碧落峰上,故人长绝。”
师生二人一个怅然远眺,一个跪拜在地,久久不言。
寂静中,雪飘落在茅屋的屋顶,厚厚的雪层再也支撑不住,簌簌地摩擦着茅草滑落下来,一片雪霰洒满了白鹭漆黑的长发。
白鹭依旧跪在那里,老人低低地叹了口气。
“我说到这个地步,难道你终不肯退么?”
白鹭长身而起,抖尽身上的积雪,和老人默默对视。他一双眸子极清极静,却幽深难测,比漫天雪花更多一股冷意。
老人和他对视片刻,垂下了眼帘。
白鹭掀起白袍,再次拜倒在地,起身进一步,再拜,进至阶下,又深深地跪拜下去。这是拜师的礼节,也是师生之间最严肃的大礼。
“当年你拜我为师的时候,我曾受过你这一礼,”老人低声道,“却没有想到还有受你这大礼的机会。”
“请老师传我帝王之术!”
“我已经告诉了你,天下之大,不是一人的智慧可以掌握,时局之乱,也不是一人的力量可以扭转。帝王之术我并非不肯传授你,只是恐怕我爱惜你的才华,最终却害你和我一样欲归无路。纵然你不怕害了别人,难道不怕害了你自己?”
“不曾试过,学生终不肯轻言放弃。”
老人眼睛里忽然涌动着一股关爱的神情,“好罢。你遇见我是你的命数,我遇见你也是我的命数,或许帝王之术不甘被埋没,以你的才华,更胜我少年时候,回想我当年,也断没有退缩的道理,”老人枯瘦的手掌拍击柴门,“你是我的学生!你是我的学生!你的出身来历我不想知道,但是你要学我帝王之术,必须守我两个承诺!”老人的独目盯死了白鹭,眼神竟如一只苍鹰。
“老师请说。”白鹭整理衣袍,拜在老人面前。
老人微微点头,俯下身凑在白鹭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一阵风卷着雪片侵入屋檐下,那几句低语也被风声吞没了。白鹭抬头看着老人,老人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顶。
白鹭又一次拜了下去,老人微微地笑了。
“四伯来看!”镇子上的酒铺里,打渔的小伙子忽然在窗子旁边喊了起来。
李四拿了白鹭的两个金锭,此时也不再想着打柴,懒洋洋地缩在酒铺里,和几个穷兄弟围着一个炭火盆喝热酒。
这时候听见有人喊他,醉醺醺地跑了过去。
“看半山那片雪,”打渔的小伙儿指着半山腰,“真没看过这样的雪。”
李四瞪大眼睛看去的时候,才发现那是一阵细细的旋风,裹着无数的雪片,远看就是一条数百尺长的雪卷,仿佛一条有生命的灵物在半空夭矫。
“好像一条……龙!”李四喝了口酒,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