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龟小将军”这五个字不假思索地出口,百里耶自己也愣了一下。
这个称谓似乎引动了一些久远的记忆,他默默地想着,有些出神。
“我们也是瞎担心,总之没事就好,”百里子鸢说,“叔父和烟江王还有三叔父是军中的表率,若是争执起来被外人知道,就怕不好。”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她本想说这些日子军心日渐散乱,只不过靠着军纪强行维持,如果领军人物内乱,局势可能混乱得一发不可收拾。
百里耶沉默良久,在百里子鸢肩上拍了拍说,“若是听到了什么,也都忘了吧,今天真是失态了。烟江王苏驰这个人易怒,嘴也欠得很,年轻的时候就看他不爽,谁知道这人年纪大了也不长进。不过,我有些话也是气话,当不得真,有些话倒是真的,可你们现在也未必能懂。”
他悠悠地叹息一声说:“只可惜我跟苏驰朋友那么多年,到头来争的还是这些事。他就从来不明白我想的是什么。”
百里子鸢愣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摇了摇头。
“你要说什么?”百里耶问。
“我……我听鹿尘说……”百里子鸢说到这个名字,声音低了下去。
“那个捣鬼的小屁孩儿又说出什么歪理来了?”百里耶好奇起来,鹿尘自从被五万饕餮血侯带走以后,他似乎很少听百里子鸢再提到鹿尘。
“我说我老是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鹿尘说其实一个人明白另一个人在想什么最难了,往往总是非要花一辈子的时间才能懂得。”
百里耶似乎咀嚼着这话的意思,默默抬头看着星空。
良久,他仿佛自言自语,“是啊,往往是一个人,你懂得他了,他就死了。然后再怎么都是镜中的花月了……”
百里卿和和百里耶两个兄弟并辔而行,白色的战马和墨色的战马步伐轻缓,散鬃在风里飞扬。
百里耶衔着极少离身的烟杆儿,懒懒地按着他的古剑剑柄,古剑的剑鞘敲击在马鞍上“铛铛”作响。而百里卿和挺直身体端坐马上,身形精悍如一杆长矛,他微微皱着眉,环顾左右。他们所行的是断云关中的兵道,这座城关从修建之日起就并没有什么居民,所以一应设施都用于军事。
笔直纵横的石砌兵道把整座城关分割为一个个小方块,每一块均是一处兵营,一旦城上狼烟点起铜钟轰鸣,驻守的所有军士可以急速集结,登城守御。
此时那场惨烈的和魔君的决战已经过去了两日,城关里却依然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烟火味道,浓烟熏黑的痕迹无处不在,路上随处可见没有燃尽的木柴。
百里卿和便是靠把三十万斤燃烧的木柴强行投掷进这座城关,逼迫得秦舞不得不在仓猝中出城血战。
“这座城关的设计,就像我所藏的那份详图,一模一样。”百里卿和低低叹了一声,“当初不知是什么样的天才设计而成,又耗了多少苦工的命,才修起这座关隘。先祖皇帝要为他的子孙守住帝都的门户,真是用尽了心机。说是永不陷落,也不为过。”
“可还是被你这个百里家的后代家主攻克了,也不过是投毒和火攻区区两样,便逼得秦舞不得不出城决战。”百里耶瞥了百里卿和一眼,漫不经心地笑着,“你如今赞这座城永不陷落,是借机赞自己的兵法谋略前无古人么?”
百里卿和并不恼怒,也不笑,淡淡的没有表情:“秦舞心里,也是急于和我一战的吧?所以他才会出城。而且,若不是争取时间,他龟缩防御,我们可能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我倒不至于骄傲到以为自己区区手腕,就攻克了这座关隘。”
百里耶笑而不语,拍了拍座下战马的脖子,战马小跑起来。
百里卿和的战马便也跟着小跑起来,这两匹神骏也如故友一样,卸下了战马的警觉和威武,跑得马蹄飞扬长鬃舞动,倒像是草原上互相追逐的两匹小马驹子一样。
百里卿和的眉皱得更紧了些,却也没有约束自己的战马。
百里耶跑得神采飞扬,身体随马步自然起伏,指间夹着烟杆,呼吸着迎面而来的风放声大笑起来。
跑了一段,百里耶猛地一扯缰绳,战马长嘶一声定住。百里耶回头从来路看回去,百里卿和也勒马停下,和他目光相对。
百里卿和微微吃了一惊,这一眼他忽地觉得又看到十几年前那个和百里穹图并肩而战的两个王爷了,一个一脸的懒散,一脸的自嘲,又是一脸的不服气。
而另一个,一脸的精明干练深藏千秋。
于是后一个成为了新的家主,前一个,还是跟随百里家主效命的王爷。
“你有什么话说?”百里卿和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