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百夫长瞪大了眼睛，“将军认识他？”

“不是，我不认识，是感觉。”易水寒低声说，“就像我成名那一战，碧池的大军向我围过来的时候，我中了箭，我想站起来都不能，当时我真的以为自己射完那一箭就要死了。面对那个骑黑马的老人，我也发了一箭，发箭的瞬间，我就是这种感觉。”

百夫长也感觉到了易水寒话里透过来的阴寒，他也是那一夜亲眼目睹的人之一。他大口喝了一口粥，想借粥的暖气把那股阴寒驱退。

远远的几声鸟鸣传来，略有些凄厉，百夫长愣了一下，端着粥碗起身走到垛堞边。

“怎么？”易水寒走到他背后问。

“将军看天上，”百夫长指着半空中，凝神看着半空中盘旋的鸟儿，“那鸟是秃鹰。”

“秃鹰？”

“是北方荒野地带一种食腐的鸟儿，一身黑，叫得像人哭似的。我家里原来是猎户，就住在林子里，可是这种鸟，我们不小心射到都是扔掉的，不吃。”

易水寒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吃死人，是么？”

“是，所以战场上最多。这种鸟好像能感觉到哪里会发生大战，会在附近等着，有了死人就扑下去吃肉。我们当地人说，是杀气和死气能召它，这气悬得很，战前肯定是有，它能感觉得到。都是乡下人的说法，将军别在意我胡说，可是，”百夫长摇摇头，“我总觉着附近有人在看着我们。”

“有人？看着我们？”易水寒一惊，放眼望向城外，只有一片横尸累累的荒地，和极远处摇曳的漆黑树林。

他集中精神，再次听见了风从树叶中穿过的沙沙声，时有时无，城外的战场上，那支铁甲枪依旧笔直地竖着，上面戳着死者的人头。

“这些秃鹰一直不肯降下来，那么多死人，可是它们却在天上飞来飞去，像是舍不得，又害怕，不敢下来吃肉。”百夫长道。

“也许是不死魔骑军突围后留下了斥候，可能藏在附近，派人去前面的树林探过么？”

“属下派人去看过，什么都没有找到。”百夫长道，“不过，斥候是吓不到秃鹰的。在战场上，有时这边还在厮杀，那边它就敢飞下来啄尸体。除非，附近有极大的军团藏匿，我们乡下人说，秃鹰怕活人的气。”

“活人的气？”易水寒一愣。

沉重的撞击声忽然从下面传来，围火而坐的军士们忽地全部收住了声音。他们都是最为精锐的南夏兵部成员，即便是新兵也有最敏锐的听觉，可以凭着命中目标的声音确定箭是射入了树木、衣甲或是人体。

这个声音从下面传来，而下面正是断云关的城门。那个沉重的撞击声缓慢地重复着，就像是……有人在敲门。

易水寒扣住了腰刀低声问：“下面还有兄弟没上来吃饭？”百夫长和他一样扣着腰刀，紧紧地抿着嘴唇，缓缓摇头。

沉重的敲门声还在继续，一声一声，震得人心里发麻。

易水寒谨慎地把半边身体探出垛堞，想要看清楚城门外的情形，可夜色中他看不清楚，月光被城墙挡住了，城门前一片漆黑。

易水寒找不到任何迹象说明那里有人活动，这些天虽然冷，城外的尸体渐渐也发出异味来，军士们都不愿出城，城外是一片死寂之地。

可是撞击声还在继续，仿佛确实有什么人在那里。

“下去看看。”他放下了手中的粥碗。五十余名军士抽出了腰间的角弓，默默跟在易水寒身后。他们迅速下城，在城门后列成了半月阵形，这是最强的弓箭阵形之一，当箭雨从半月阵洒向一个目标的时候，对于敌人，攻击便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完全无法防御。

南夏兵部成员有绝对的把握，他们的弓很硬，五十余支利箭可以在第一个瞬间把任何敌人射得倒退出去。

“拉弓。”易水寒低声道。

军士们箭镞指向地面，半拉角弓，拈着箭羽的手贴在颊边。

“准备……”

军士们动作整齐地把弓推满，五十余张弓，目标都集中于城门缝隙的一点。击声还在继续，缓慢低沉。军士们互相对了对眼神，那声音令他们觉得很不舒服，像是头脑里有个古怪的节奏不断重复，轰轰的响不停。

“我去开门。”之前那个年轻英俊的军士站了出来。百夫长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城门外是个什么，也许是头野兽什么的，不过这样的事情令人心里不安，让这个资历尚浅的年轻人去开门，他有些不忍。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无论如何这个年轻人自己提了出来，总不能用年轻作为理由不让他去，又是在主帅的面前，人人都要一个表现的机会。

“小心点，拉开一道缝，立刻闪到一边，管它什么，都射穿了。”百夫长叮嘱。

年轻人用力点了点头，缓步而上，手持火把。

首次在主帅面前表现，他倒不惊恐，只想着做得漂亮一些。他已经想好了，只要启开城门的铜制机括，城门拉开一道缝，他就立刻把火把扔出去，这样外面无论是什么，眼睛都会被晃得发花，此时他闪开，后面兄弟们一次齐射就都解决了。

这道城门是新的，旧有的城门已经被犀角冲摧毁。

也就是从这个城门里，魔君秦舞匹马出战，凭着一人的力量毁掉了犀角冲和整个襄阳方阵，至今犀角冲的残骸还留在城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