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连臻点了点头,感激地说了声“谢谢”。胡路又叫住了她,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连臻,这个行业的工作你还是不要找了。”许连臻“嗯”了一声,然后离去。
想不到,隔了一年多,竟然会在这餐厅门口遇到了。许连臻挣扎想出吴明的爪子下抽出自己的手:“你干什么?放开我。”
吴明眯着一双金鱼泡泡眼,肥胖的脸油光闪亮,带着漫天酒气一点点的凑近了她:“在这里等哪个小白脸呢?当初要试跟了我,现在你就吃香的喝辣的,多好啊——”
许连臻一直不停地往后退,一直碰到了身后的浮雕大圆柱,实在退无可退了:“吴总,请你自重。”
吴明色迷迷地伸手想要抚摸她那嫩白的小脸,淫笑连连:“我就不自重,看你拿我怎么样?”对于女人,他向来是越得不到越想要。
许连臻扭头直避,无奈地眼看着吴明胖乎乎的肉手一寸一寸地接近。
忽然之间,有另外一只手,斜斜地伸了过来,干净修长的手指握住了吴明的手腕。吴明吃痛,大怒着转头:“哪个乌龟王八蛋,敢管你爷爷我的好事——”
竟然是蒋正楠。盛世集团的蒋正楠。有一瞬间,吴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大力地摇了摇喝的有些迷迷糊糊的脑袋,定眼再细看,这不是蒋正楠是谁?!
吴明虽然只在某些场合远远地见过蒋正楠几面,但这么一个气势逼人的人物,他决计不会眼花的——他更是知道这个人他绝对不能惹,也惹不起——
吴明一下子吓的酒都醒了,额头开始冒汗。忙点头哈腰地赔笑着道:“蒋先生,您好。”胖胖的脸上堆满了谄媚恭敬的笑容:“您这是来这用餐吧。打扰您的雅兴了。这不,我在教训我的女人呢?”
蒋正楠的目光冷冷地落在他那只依旧拽着连臻的手上,脸上凝冻住了所有的表情。闻言,嘴角轻轻一勾,弧度锋利地吓人。他眉头一轩,似笑非笑地道:“你的女人?”
吴明满脸讨好的笑:“是啊。这女人忒不懂事,让蒋先生见笑了。”
许连臻低垂着眸子,这样望去只见羽睫轻颤,瞧不清眼底什么神色。蒋正楠又望了一眼吴明那张滑稽可笑的脸,终于难以克制地笑了起来,嘴角轻轻一勾,说不上动怒,却也绝非轻描淡写:“那真是好笑了。”
转头朝许连臻挑眉而笑,语音低缓轻柔:“我倒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这先生的女人?我这只不过是去了停车场取了辆车子。”
吴明如触电般地放开了许连臻的手,额头上的冷汗唰唰地直冒:“啊——这个——这个蒋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我喝醉了——我眼花——不——不、是我眼瞎了——”
他见蒋正楠的神色,喜怒不辨,吴明在洛海混的久了,自然是个看惯眉眼额头的人。他明白这次的事情可大可小,忙用手打自己的脸,哆嗦着道:“蒋先生——您大人有大量——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这一次。”
蒋正楠如刀锋一般的眼神冷冷扫了他一眼,吐出了一个字:“滚。”吴明如得大赦,忙不迭地跑开。因速度过快,甚至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许连臻上了车子,不经意地转头,只见蒋正楠的脸色依旧阴沉地很。只是这里头的详细情形,他显然不会问,她自然也不必多说。
车子一路开去,最后竟到了他的家。一直到车子熄火,蒋正楠才紧抿着唇,转过头瞧着她,冷声道:“那种情况下,你不会大叫吗?就任由人家吃豆腐。”说罢,他推开了车门,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
许连臻进客厅的时候,他已经上楼了。她不得已,只好坐着干等,好半天也不见一个人。一直到很后来才知道,别墅里头的其他人晚上十点后包括专业管家在内都是不会出现的,除非按铃召唤。
一直到很晚很晚,蒋正楠一直没再出现。许连臻觉得坐在客厅里头也不是办法,只好轻手轻脚地上楼找了一间客房,她记得他的房间,所以找了一间离的最远的。
在客房的浴室里头洗了澡,擦着湿湿的头发出来,忽然一楞,他居然在她房间里。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关系,她只觉他侧脸深邃,脸色似乎比下车的时候还黑。
许连臻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蒋正楠一身浴袍,腰间的带子闲闲一系。靠在门边,也不走近,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只一眼,便转身摔门而出。
许连臻只瞧见他那高大的背影,僵硬之极。
第二天,他没有再让贺君像上次一样送她回去。许连臻也只好在他的屋子就这样的住了下来。蒋正楠每天都很晚回来。许连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注意到了,或许是因为换了个新环境,再加上没有小白的陪伴吧,她总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的别墅里头有固定电话。大约他料定她也不敢用,所以才任她在别墅里自由行动。
是的,她确实不敢用。她何德何能敢跟他作对,就算不考虑自己,总还得顾虑牢里头的父亲吧。
所以此刻许连臻盯着客厅里“叮铃叮铃”的作响电话,只能静静地站在一旁。不知道是不是别墅里头的人是不是都出去了,电话一直没有人接。
许连臻踌躇了许久,这才提起了电话,只听对方道:“你好,我找许小姐,许连臻小姐。”这个声音熟悉的紧,她在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是叶英章。
许连臻捏着话筒,杵在了原地。叶英章在那头像是反应了过来:“连臻,是你,对不对?我找你很久了——可是蒋正楠一直拦着我跟你联系——这通电话我打了很久,一直有人挡着,说没有这个人。”
一切当然是蒋正楠安排的。他怎么可能让叶英章联系到她呢!否则也不用将她软禁起来。
叶英章的话语很急促:“连臻,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才能联系到你。我始终不相信你会真的跟蒋正楠在一起。你跟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叶英章一直就对蒋正楠跟许连臻在一起的事情很是怀疑,无论是连臻的辞职还是消失,甚至是出现都十分的突然。可就算他跟连臻见了几面,但由于蒋正楠总是不离连臻左右,他根本就没有办法也没有机会跟她好好说话。可越是这样他越是怀疑,他私底下动用了公安系统的跟踪系统。
许连臻半晌之后才道:“叶警官,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我很好。我只能说很谢谢你的关心。我真的不知道你要怎样才会死心。但我真的真的请你以后不要再跟我联系了。我们两个连朋友也算不上。”说完,她挂上了电话。
如果叶英章在她当初被关之时联系到她,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不一样呢?她不知道!
只是现在,一切已经偏离了所有的轨道。早已经回不到那时了!
既然回不去了,那么她现在只希望快点结束这一切。
叶英章的放手,就是是对她最大的帮忙!所以叶英章,请你放手吧,就当放她一条生路!
这通电话以后,想来叶英章的怀疑又会降低很多吧。
许连臻苦笑着转身,却见别墅的阿姨神情紧张地小跑着过来:“许小姐——”许连臻瞧了她一眼,缓缓道:“你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是不是?”
那阿姨楞了楞才反应了过来,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这天晚上,她一个人吃饭。空落落的餐厅,长长的餐桌,顶上是奢华闪烁的水晶吊灯,照得四周光影流离。她本是习惯了一个人的时光,可在这一瞬间,忽然觉得一个人吃饭孤单的可怕。特别是在这么大的地方。
原来一个人,真的会很寂寞的。
有一天晚上,应该是很晚了。许连臻隐约又听到了车子驶入的声音。她翻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渐渐地朦胧了起来。
迷迷蒙蒙中,似乎有人出现在了床边,也不开灯,掀开了薄被,直接钻了进来。她忽地如条件反射般地清醒了过来,这个人身上带了酒气,可是却不是她熟悉的气味。不是他!
许连臻吓得惊叫着坐了起来,“啪”一声打开了灯。是一张陌生的脸,虽然棱角分明,五官亦端正俊气,但却不是他。
许连臻又发出“啊”一声凄厉尖叫,手忙脚乱地抓着薄被跳下了床。那人掀了掀眼皮,醉眼惺忪地摸着头,皱着眉头也缓缓坐起了身。
“啊——你——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她惊惶失措地盯着那个人呢,一直退一直退的,一直到了角落。
那人盯着她,虽然皱着眉头,颇有醉意,依旧盛气凌人:“你是谁,奶奶的,蒋正楠这里怎么会无缘无故多一个女人出来呢?”
门口传来了杂乱地脚步声,有两个人推了门进来,一个是他,另一个她并不认识。但感觉就是蒋正楠这一圈子里的,那种气质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床上的那人大约被这变故一闹,酒意也醒了几分,瞧了一眼蒋正楠脸上幽黯不堪的神色,忽地挑了眉,邪邪一笑:“蒋正楠,你的招呼倒越来越周到了嘛!给我准备了这么一个大惊喜。”
说吧,将目光在许连臻脸上身上来来回回的扫了好几趟,嘴角一勾,不怀好意地笑道:“样子身材都还不错。好吧。我今晚接受你的好意。”说罢,朝许连臻魅惑似的一笑:“来吧,宝贝。”
蒋正楠一语不发地上前,怒气隐隐地挡在她身前。许连臻瞧见他一身浴袍松松地连带子也没有系,头发湿漉漉的,犹在滴水。想来是还在洗澡却被中途打断而来的缘故。
蒋正楠斜睨了楚随风一眼,冷声吩咐道:“还不给我回房间去。”许连臻忙不迭的抓了薄被,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才出了门口,听到那人在说话,隐隐有种调笑的意味:“怪不得,你这小子最近对美女一副兴趣索然地样子,原来私底下藏了这么一个。啧啧啧,你以前不是从来不带女人回这里的吗?说什么玷污自己的窝?最近转性了啊?”
又听一个陌生却带了戏滤含笑的声音响了起来:“楚随风,我建议你少说两句。否则我真的很难担保你可以四肢健全地从这里出去。”
那个楚随风“哈哈”的大笑了起来,快意十足:“那是——那是——”
后面的话就再听不清了。
好半晌后,他才推了门而进,脸色铁青,表情冷淡至极。见她还是抱着薄被,傻傻地杵在门口处。蒋正楠愈加不悦了,声音里头都透着寒:“还不去洗澡——”
许连臻被他咬牙切齿地神色一惊,后退一步。她这才放开了紧握着的薄被,露出了里头棉质的家居服,一件短袖T恤还有配套的短裤。
这样的打扮虽然居家,但就算出去逛街也是OK的。
蒋正楠的神色不知不觉地缓和了些,但口气还是不大和善:“快去洗澡,把衣服给我换了!”。
许连臻洗的很慢,站在花洒下,冲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再吹头发,极慢极慢的吹,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可到最后,终究还是什么都好了。
他的浴室里自然只有他的浴袍,她穿在身上,宽宽松松地直垂到地上。她紧紧地系好了腰带,这才拉开了门。
蒋正楠靠在床头,扫了她一眼。
她的眸子真的犹如黑色水晶,流转之间,如水般清清盈盈。据说只有心境明澈的人才会如此。
蒋正楠慢慢地走向了她,一举一动在微暗的光下下仿佛鬼魅。许连臻不由自己地往后退,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凉的墙面。
蒋正楠停驻脚步,只是盯着她,似锁住爪下的猎物,极缓极缓的俯下身来。
他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起来。
第二天,许连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她茫然着望着陌生的卧室,陌生的摆设,她拥被坐了起来,半晌,双手捂着额头,呆呆出神。
回了自己原先的房间,一瞧,还是昨天她离开时的模样,看来后来那个人也没睡在这个房间。她虽然没有什么洁癖,但是由于曾经在牢里头过过一段毫无私密可言的生活,所以如今是极抗拒与人分享自己卧室里头的私密的,如今见那人没有睡过,便觉得整个人放松宽心了许多。
便在自己房间附属的浴室里头沐浴,还在擦头发,别墅里头的阿姨在门外敲门道:“许小姐,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她站了起来:“好的,谢谢。”
许连臻换了居家的休闲服下楼,在餐厅门口便愣住了。他这个大忙人居然没有出去,已经端坐在长长的餐桌前了。别墅的管家也侧身站在旁边。
许连臻从来没有在这个时候看到过他,且又是第一次在亲密后的第二天见到他,不由地感到说不出的异样,只想转身离去。
蒋正楠的神色如常。她只注意到他一直到她坐下来后,才摆手让管家安排人上菜。
可两人从来没有这样子的在他家吃过饭,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人的。今天这样子,倒真是觉得异样之极。仿佛两个人是正常的情侣,极平常的在家用餐而已。
两人之间也无言,只静静相对,偌大的餐厅里头只有偶尔传来的碗筷相撞发出的清脆之声。
从那日开始,许连臻很惊讶地发现蒋正楠有时候会很正常的上班下班,早九晚五。然后她可以在餐桌上看到他。比如现在,两人又在一起用晚餐。
大约是在一起吃饭的次数增多,她也已经不像开始的时候,觉得不舒服。大约是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寂寞,能有个人坐在对面,陪着她,也是好的。
可是唯一不好的便是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
许连臻烦躁无力地合上了书。一切到底怎么会发展这样子的呢!
而她每天除了画画,看书,看电视,另外现在又加了一个上网外,实在想不好怎么打发时间。日子就这么浪费着一天天的过下去吗?
某天她遇到了来取文件的贺君,便跟贺君说,她想继续未完的大学课程,就算在家里学也OK。是否可以?
其实当时在服装店里头的时候,她就有打算存点钱,然后上个电大或者夜校什么的,拿个大学文凭。现在这个社会,大学文凭是找一份好工作最基本的配件。没这个,什么也别谈。
她不知道现在的这一切何时会结束。但是,她知道,总有一天会结束的。与其每天这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还不如学点东西,以后也好在社会上生存。
可是,以后何时到来,以后到底会怎么样,她一点也不晓得。这样的患得患失,就跟她在牢里的日子一般,不停期盼,却有隐隐害怕。
但是,再差也不过跟出来的那时候一样,去酒店端盘子。
许连臻正望着餐桌上的鱼发怔,坐在餐桌对面的蒋正楠忽然开口:“贺君说你想要继续念书?”许连臻抬眸,轻“嗯”了一声。
蒋正楠道:“你想念什么专业?”许连臻默然了半晌,方道:“还是我的室内设计吧。”她当初学室内设计唯一的原因,除了因为从小学过画画外,另一个便是想以后亲自设计自己的咖啡小店。
如今想来,也没有其他好学的,再说她到底也学过一年,总归打了些基础,也就没有必要再重新换了。她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
蒋正楠淡淡地道:“好。”
第三日,贺君便安排了人过来教学。许连臻捧着崭新的课本,一时间感慨万千。以前是不知道的,每日里头看到都嫌厌烦的书本,某一天居然会觉得如此可爱迷人。这大约是失去过的人才能懂得的吧。
三年多了,她居然重拾课本了。时光如流水,她一点点地摊开自己的手掌,除了空气,她的掌心里头什么也没有留下。
由于是蒋正楠的关系,来跟她教学的王老师告诉她,已经将她以前在五福大学的学籍转到了洛大,以前修的学分他们学校都认可。还说了可以安排她单考,只要学分修足,一两年就可以毕业。
这大约是这三年多来最能令她开心的事情吧。许连臻算了一下,若是她这半年能选修七门的话,那么她下个半年只要再修六门就可以将学分修足了。
那负责安排私人教学的王右明自从由学校安排来教学,自然是得过学校领导嘱咐的:“是盛世那边的要求,我看不过是应名点卯而已。你视情况而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大家心里头都明白得很,盛世那边明年都捐出一大笔的款子给学校,就算开口要弄个文凭,也不过是一句话的小事。如今这样教学的小小要求,自然要全力配合满足的。
所以那个王右明等人见到别墅里的连臻,自然更是了然了,知道这不过是有钱人哄小女人高兴的手段之一,真真正正的名义上的教学而已。
听许连臻说要选七门,他便笑笑说可以啊,但在心底却极度的不以为然,暗暗地想:“你就算一门也不选,这个文凭还是得给你的。再说了,你实际也用不着这文凭。现在的教学也不过是蒋先生想哄你高兴罢了。”
可不过一个多星期,根据其他老师以及王右明他自己连日的观察,就讶异地发现这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子居然极其用功地在学习,不只在课间认真听课,还在课前准备好所有课目的预习。王右明倒不由的讶异,渐渐地另眼相看了起来。
而对连臻来说,在这彷徨茫然的日子里头,大约这便是唯一的光热。
她一直记得,她曾经答应过父亲,这辈子一定会找一个对她好的男人,不需要太帅,不需要太有钱,只要对她好,她也觉得合适,然后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幸福地过一辈子。
只是找一个人,一起过日子。最后到底会不会幸福?谁也不知道!估计连老天也不知道!
只是她欠父亲那么多,所以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完成答应过父亲的事情。或许,这也是唯一一件她能为他做的事情。
她经常会抱着抱枕,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埋在里头。她这样的人,不知道还会不会拥有这样的幸福。
可有时又禁不住会想,一辈子这么漫长,她终归是可以找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