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与威信并存的夏至尊烙在每个参与了血战的江湖人心底,即使面对夏卿云的侄儿夏罗自夜——十七岁便击败司空至尊夺得至尊宝座的轻狂少年,也无不充满了敬意和恐惧。
如今至尊发言,谁都不愿多事,便纷纷表示赞成。
“禀告尊主!罗小姐的尸首不见了!”平乐府的管家跌跌撞撞闯了进来,一脸恐慌。
“不见了?!”少年无法掩饰脸上的惊讶,反问。
月霓出事后一直存放在平乐府的冰库,准备这月二十一出殡。冰库外重兵把守,高手如云,即使苍蝇也飞不进去,怎么会出现丢尸之事?
“报——雪华派妙觉师太的遗体不翼而飞!”
“报——墨长门的尸首也不见了!”
......
一时之间,骇人的消息如同一个个闷雷在刀剑楼炸响。
至尊在场,各个门派不敢喧哗,寂静中仍听得见众人的窃窃私语,有些是担忧,更多的是瞧不起夏罗自夜年纪小的人,他们当看一场游戏,幸灾乐祸是他们的目的。
近日来发生的事让养尊处优了十年的江湖人诚惶诚恐,平静了十年的江湖不再平静。只是这次不会再有个正义凛然的夏卿云出来顶挡一切了。年轻的夏罗自夜——夏卿云的侄儿,十七岁的他能应对这宗复杂离奇的事么?
“叮——”
青光划过,一朵精致的小花钉入刀剑楼供奉历代先尊的木樽!
“青花!”
众人失声低呼。三瓣草色的叶子碧绿欲滴,花瓣中各有一道白色的弧,在花中构成白色的花形,如同烙上去般惨白刺目。那么一朵娇嫩柔弱的青色花朵竟被深深钉入木樽!可见对方内功深厚非凡!
“尊主——”座下弟子眼尖手快,取下钉在青花上的纸条献殷勤似的呈给至尊。
“侍花玉童!”落款的三个字看似娟娟秀丽却遒劲有力。
那青花和纸条上的内容让这位年轻的至尊暗自吸口冷气,原来搅得江湖再次波涛汹涌的居然是他,一向以狠辣冷血著称的侍花玉童。没有人见过侍花玉童,不知道他的性别,只知道他行如鬼魅,飘忽不定,嗜杀而杀人手法优雅。
“尊主,纸上怎么说?”从看到那朵开在木樽上的青花时,各派掌门早已变了脸色,他们已经猜到**分,侍花玉童杀人或挑战时都会用那种标志的!侍花玉童在江湖危险排名中与暗霾公子真姬墨并行前三名。染上玉童,挣扎无用。
夏罗自夜眉头一蹙,眼底尽是凌厉狂妄不屑的光芒。反手一握,纸条没入掌心。再次舒张开手掌时,灰烬簌簌落下。
噬莲掌!那是至高的内功啊!可以将暗河中最顽强的地狱红莲焚烧成灰烬。早已失传的噬莲掌再现江湖,刀剑楼中武林各派人士注视少年至尊的目光又增了几分敬意。先前看热闹的人也不敢再不敬。
“明日罗自夜,梵音阁。”
看来,这一战后,江湖排名中的位置将有所改变了。
而真正气恼了年轻至尊的却是,做出这样腥辣的事所用的信物竟然是青花!
青花——触动他记忆的信物,是他和她之间独有的信物。
......
从见到她第一眼起,他便有要保护她的冲动。虽然有段日子他很嫉妒她,武林至尊的女儿——夏紫杉,被当作珍宝一样宠着。丫头婆子簇拥着瓷娃娃般的她,单纯美丽犹如小仙女。
门族比较低微的他曾一度被同龄人欺凌,他们骂他是捡来的野孩子,踢他抓他头发吐他口水孤立他。有次因为他们骂他是野种,他第一次动手打了人。母亲说不起话,只有责骂他,虽然他被他们打得头破血流。
那时的他感到世界遗弃了他,孤独悲伤绝望甚至开始怀疑他真的是捡来的,头疼欲裂,关于以前的记忆支离破碎,越想头越疼,然后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这时夏紫杉出现了,瓷娃娃拉着他的手,用柔软的手绢轻轻的擦拭他头上的血迹,生怕弄痛了他。
他紧紧抿着双唇,下巴绷得紧紧的,即使痛也不吱一声,他怕惊扰了她。
夏紫杉大大的眼睛里尽是疼惜,清澈得像流淌的小溪。从来没人这么重视的对待他。
“喏——小夜!这朵青花送你!姐姐一定会保护你!”
无邪的微笑荡漾在女孩漂亮的脸蛋儿上。
他被那纯真的笑惊呆了,茫然接过女孩手中的花儿。一朵三瓣叶的草色小花,碧绿欲滴。花瓣中各有一道白色的弧,在花中构成一朵白色的花形,如同烙上去似的。
“小姐姐..”刚满六岁的他刹那释放出一声来自心底的呼唤。
明明是想保护她,结果却被她保护。就连她无处可依之时,他都未能实现自己想保护她的愿望。
青花信物在手,年少的至尊脸上是凌厉的光芒。小姐姐珍爱的青花岂能被邪物所用?!
少年锐利漆黑的眸子里忽闪过骇人的寒光。
二十一日,罗自夜时分,阴风阵阵,永远吹不散迷漫的湿雾。
永宁巷口,燃烧的火焰撕开了妖娆的雾气,武林人士云集而来。领头的是一个瘦削高挑的少年。青色披风随风猎猎起舞,跳跃的火舌映衬下,少年俊美刚毅的脸显得狂妄不羁,眉宇间洋溢着与生俱来不怒而威的高贵气质。
“梵音阁..生与死的驿站。”
少年喃喃念着门楣上的三个字感慨而言。
“妈妈的!那服侍花的小儿竟约在这停死人的义庄!尊主,让我铁老三冲进去逮了那捱千刀的贼儿!”
队伍中满脸络腮胡子的铁沙派掌门迫不及待的冲上前去一脚踹开义庄的大门。
“吱嘎——”那陈旧的木门竟自动开了。
铁老三未能及时收脚,一个啷呛扑倒在地。引得门外众人一阵嗤笑。
“妈的!搞什么鬼?”骂骂咧咧的爬起来,弹去衣上的尘,铁老三突然结巴起来,“尊..尊主!”他艰难的侧过头,那双瞪得溜圆的眼似乎看到什么让人窒息的恐惧。
夏罗自夜翻身跃入义庄,猛然一推,铁老三安然跌入门外的人群中。
看到铁老三刚才看见的一幕,夏罗自夜也暗自吸气。并列在他面前的是五副棺木,棺木未合上。虽然义庄光线暗淡,但足够让他看清棺中的一切。
棺中似有波光流动,定睛一看,那分明是一条条赤色的小蛇。而失踪的“人”正躺在那些赤水中,任由骇人的小蛇在身上缠绕。
暗自运气于剑尖,闪电般拔出武林至宝——辟邪剑,斩向那赤水。
剑光婆娑,清辉四溢,一阵腥风血雨后,满地狼籍。
“嘻嘻嘻..”银铃般的笑声诡异无比。刚扶起妙觉师太遗体他心下一震。妙觉仿佛受到什么指令似的,双手直直扼向他的脖颈!夏罗自夜大叫不好,推开妙觉,点足跃起,身手矫健如鹰,腾空拔起辟邪剑反手刺向已成为傀儡的妙觉。
那一剑未能阻挡妙觉师太前进的速度,仿佛丝毫不惧剑刺。
少年不再多想,迅速拔出宝剑,直砍其头。那一剑快如闪电,妙觉的身体还在前行,头已在五尺之外。那头颅竟咧开嘴角仿佛享受一样的笑了。似乎有浓浓的痰在喉中蠕动,发出咕咕的怪音。
“驭尸术!”少年轻蔑的吐出这几个字。
以巫术控制尸身,此乃南疆的蛊术。这等魔邪之术居然出现在此,看来中原将要不安宁了。
“竟敢弄坏我的傀儡娃娃!哼!真是个坏人!”稚嫩的童音在黑暗中弥漫,带着切切的恨意。
屏气静息,少年分辨出声音的源头,手中辟邪剑光芒四射。剑已举至眉心,低喝一声,朝正堂那面墙狠狠劈去。
那一面牢固的墙竟被强烈的剑气劈成两半,轰然坍塌。
义庄内室,清冷的月光从天窗倾泻而下,素衣女童盘膝于银色的月色里,恍如仙童。
还是要见面了。女童嘴角上抿,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她最终还是约他出来,尽管拿走了窗柩上的,她还是放了一朵在枕头下。
“你看,你被包围了!”
少年至尊扫视周围,不警觉已被剩余的四个死尸傀儡围陷。
“这也难得了我?”狂妄不羁的少年轻蔑的哼了一声,足底加力,一点腾空跃出包围,一脚踢在死尸背后,借着反弹之力向女童飞驰而去。
“叮——”一颗珍珠似的硬物击偏了他的剑,少年应声收剑稳稳鹳落于地。
“尊主!”义庄外的高手们惊呼着便涌入黑暗和死尸们撕杀起来。
“斩下他们的头!”夏罗自夜朝一涌而入的江湖豪杰们吩咐道,“不要被抓伤!”抓伤会染上尸毒。
“嘻嘻..不亏是夏罗自夜!几个傀儡娃娃怎么困得了你?”
女童缓缓梳理着如瀑的长发,欢快的声音泉水般丁冬散开。他不再是那个只会拉着她衣角哭鼻子的孩子了,的确变得很强大很强大,没让她失望。
眼前这个女童便是杀人凶手,夏罗自夜想到亲如胞妹的月霓惨死不禁怒从中来:“如此嚣张!?”
女童清幽幽的眸子不惊不恼,只是从怀里摸出一柄古铜色的花镜,欣赏着仍是孩童的面容。
“唉,连你也听不出我的声音了?”无奈的话语从女童嘴里吐出,轻得如风送浮冰。
“嗖——”
一阵凛冽尖锐的凉风掠过,锋利的剑气击碎了她手中的花镜。
“嘻嘻..果然了不起!”女童丝毫不生气,反是拍手称好。“小夜果然有出息了!主宰武林,名至实归啊!”
小夜?怀念着这个称呼,很久没听到那么熟埝的呼唤了。
一丝柔情慢慢爬上明明火焰很盛的心。
不!妖术!就算那人是小姐姐,也该是个如花似玉的成年女子了!怎么会仍是个小孩童?!那纯粹是蛊惑心神的妖术!
少年心下大惊不妙,剑气划破冰冷的空气,凌厉无比,腾空直刺女童眉心!那里有一道嫣红的弯月。
剑光跃起,万千清辉在女童脸上明灭不定。刺向女童的辟邪剑似乎遇到无形的屏障,在离眉心一寸处蓦的停住。
小夜,你真舍得朝这张脸刺下去么?
女童凝视着少年,竟未还手阻挡,记忆如尘翻飞。
......
“小姐姐!”男孩紧紧抓住她的衣袖甚至生生扯掉一片布料,倔强的喊。
“你一定要回来找我!以后我一定能保护你!”
“他们不要你,我要!”
......。
原来这些都是孩子话,当不得真的。如今,他不是同样向她举剑么?
少年强行止住去势,猛的收回辟邪剑,看向她的目光竟是痴痴的。
那张脸犹如曾经初见时。纯洁如白莲,不染纤尘。
“对这副容貌下不了手么?小夜。”女童稚嫩的声音在黑暗中飘溢,如同鬼魅。
素来狂妄的夏罗自夜目睹了女童的容貌后竟安静得吓人,似乎内心被人剖析般痛苦。
“你把紫衫姐姐怎么了?”他铮铮的问。
女童几乎是嬉笑般转开话题:“她对你来说很重要么?居然有这样大的反应?”
少年缓缓垂下剑,回忆着什么,脸上意外的腾起柔和的光晕。“是的!很重要!”
第一眼看见她便把她深深刻进了心底。那时,丫头婆子簇拥着小仙女般的她,美丽纯洁地胜似水中静静绽放的白莲花。想守护她的愿望油然而生。可是他才六岁,护不了她,甚至眼睁睁看着纯洁的白莲被风吹雨打得差点儿枯萎。原来,他想守护她,仅是奢望。
......
“小夜,知道吗?想保护别人必须先把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否则你说的永远只是废话!”她抚mo他的额发,说得很平静,但是他听说了其中的绝望,他们还是遗弃了她。
......
那温暖似乎仍在发间,那话语似乎还回荡耳边。伸手去捕捉那些回忆,一触即碎。蓦然回首,竟然过去了十年了。
十年里他潜心习武,一直有个信念支撑着他,以至于他不被击垮,甚至得到今天的地位。那就是必须把自己变得强大,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可是紫杉姐姐,你究竟身在何方?碧落还是人间?年幼的你是否在这个险恶的江湖生存了下来?
也许能预知眼前这个少年的心思,得意从女童眼里一闪即逝。
“你想知道她?”她一脸天真,外面的搏斗似乎与她隔绝开了,慢悠悠的和少年说着。“真是奇怪呢。她可告诉我,没有任何人在意她哦!”
少年脸色愈见苍白,霍然出剑,辟邪的清影划过,地上赫然生出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似是他无声的怒吼。
“闭嘴!虽然你长得很像她,但是不代表我会放过你——杀人恶魔!!”冷如生铁的字眼硬生生从少年颤栗的喉中发出。
“哈哈哈..我没说过我是她!夏紫杉已经死了!”十年前她就死了,继续活下来的是花玉寒!
女童甩开握在手心的发丝,放肆的大笑。
她死了?她真的死了么?心底有种东西突然碎了。夏罗自夜又一次意外的失神了。
女童盘膝而坐的四周蔓延出无数黑色毒蝎。蝎子受命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黑压压一片,见者无不骇然。
武林各派仍与刀剑杀不“死”的傀儡搏斗着,浑然不知毒蝎正靠近。
夏罗自夜被尖叫惊醒,握紧辟邪,干脆利落的砍下死尸的头颅,安排下属们急急撤退。
退至门外,他接过弟子高举的火把扔向那遍地的毒蝎。
毒蝎见火便四下逃散,被烧中的则发出“哧哧”的怪叫。
果然,毒蝎是惧火的。曾经那个人居然没对他说谎。
“毒蝎见不得火!大家快掷火把!”执火的那位弟子见至尊的举动便兴奋的向同伴们发出号令。
瞬间,火把成了稀物,人们纷纷争夺。
真是大难当头各自飞呵。室内的女童远观着那一场争斗,喏喏的讽刺。
“嘭!”
屋顶被震碎了一个井口大小的窟窿,未等女童反应过来已有凌厉的剑斗气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