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为什么?你才认识他多久,你了解他吗?”
“我喜欢他。”
“连我——你的迦诺哥哥都不要了么?”
“..”华名优愣住,迦诺哥哥?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你啊。但是,云郎不会待在青花宫的,我必须跟他回中原啊。宽松的淡金袍子上金丝线绣着曼珠沙华,花枝交缠,红色的花像团团烈火蔓延开,呼之欲出。这是青花宫宫主的服饰,今日原本是要登位的。
“我终究是比不过他是吗?”华名优的欲言又止让迦诺感到失落。
转身,愤怒,耻辱,痛苦,交加。
“除非他闯暗河,取圣莲!否则,你休想离开!”
.。此后便是十年离别,再见时已经物事人非....。。
“你还是回来了。”香舞缭绕,迦诺盘膝于垫子上,眼睛都未睁开。也许他怕见到她仇恨的眼神,毕竟夏卿云的死和他有关。
“放过我女儿..”华名优像小时侯一样坐到他旁边。“我答应回来做青花宫主,永世——不离开!”
“那么。喝了它!”迦诺眼睛仍然紧闭。推了推面前的细颈白瓷瓶。上面用紫砂刻了三个字——洗尘缘。他做这些的时候淡定得和他的语气一样漠然。
华名优脸色唰白,“你怎么有这个的?”那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啊。
“喝了它,如果想夏紫杉好好活下去的话!”他的声音波澜不惊,也许他真是无心的人,所以感觉不到她的震惊。即使感觉到了,也是淡然神色。千年的岁月已经把他的表情磨得褪了色。
后来迦诺一直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说出来的话,那么绝情冷漠,甚至带要挟的无耻,也许是他被遗弃孤立,寂寞得太久,不想再错过谁了吧。
“请照顾好她。”华名优一把抓起洗尘缘,凉凉的液体guan肠而入。她知道青花宫神甫说话算数,之所以毫不犹豫的喝了它,是因为她怕自己会反悔——喝了洗尘缘,她的生活中再也没有过去。
..
迦诺睁开了眼,看着华名优茫然的眼神,拉着她和蔼的说:“优,欢迎你回家。”
......
往事不堪回味中。
青花宫神甫抱紧女子纤细的腰,将脸埋进漂浮的水袖里,无助得像个小孩。
“我不曾想过要他们死啊!帝诺坚持要闯暗河..”
为了和侍花圣女一起离开青花宫,他竟然那么大勇气去和暗河上的恶灵搏杀,虽然最后未能取回圣莲并且他的恋人一同葬身湖地。
“我知道!”
女子决断的说,“我知道,你不想伤害他们。是他们不自量力,痴人妄想!”
青花宫主蓦的抬头望月,额上暗暗泛红,剪影利落凌厉,如同她的金箭泛着逼气的寒光,锋芒毕露。“背弃花神,神将带去惩罚!”
迦诺一怔,抬头,额环上的宝石奕奕生辉。此刻的华名优非当年的华名优了,中原神水“洗尘缘”当真厉害!
饮尽洗尘水,了却前世缘。
她忘了曾经有个人为她不顾生死拼杀进暗河夺回困缚她灵魂的白莲花,忘了有个人携她血拼重重阻碍回到东方那遍土地,忘了她射进那个人心口的那一箭..
昨夜星辰昨日梦,饮下“洗尘缘”后,她唯一的身份只是青花宫宫主!之前的就当是一段小插曲,消失如若从未发生过。
十一
“哞——”
青鸾鸟自天际坠下,金色的利箭直直没入。
“这是什么?怎飞入了青花宫?!”名优宫主手执金弓,淡金色的长袖挥出接住了那只鸟。
迦诺一见那鸟,阴沉的眸子刹时雪亮。
青鸾鸟,这是青花宫的信鸟,妃玉放出了信鸟,难道那边出事了?!
侍花神殿,花岭下。
翠绿的海洋里,绯衣女子拈起一朵三叶的青色花朵,面色冷清寂寞,黑白分明的眼睛不时遥望南方苍穹。
不知那边收到信鸟没有?凭着青铭的脾性,如果迦诺神甫不肯救助夏紫杉的话,他定会让宫中大乱不休吧!
仰望得脖子泛酸便轻捶颈脊缓缓叹息。
风回流转,檐下风铃叮当,清脆的铃声顿时回荡在空寂的廊下。
他们走了,守护这遍野的青花便只剩她和这些护花铃了!
护花铃,因花而生,生生世世受护着青花,无怨,无悔。那么她呢?沧海桑田,渺小如蝼蚁的她,又为谁而生?
..妃玉因他而生,从跟随他那一刻起..
六岁那年,她还是巫国公主,命运也从那刻扭转。记忆从那片黑暗开始..
......
黑暗。一望无际的黑色。黑色中弥漫着的腐烂味道让她呕吐,但是什么都没呕出来。她已经很久没吃没喝了。
不知道已经过去多少天,国都已被摧毁,她和同伴们被困在这黑暗腐靡的地下囚室已经多少天了?
干裂的嘴唇渴望着甘霖,痉挛蠕动的胃热切盼望着食物。六岁的巫国公主巫灵邪缩在角落里,饥寒恐惧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神志。老鼠“吱吱”的声音在黑暗的空间里祟祟作响,伴随着啃噬骨肉的嚼嚼声。他们都死了么?
黑暗仿如一张巨大的裹尸布牢牢裹住她。在她频临绝望的时候,刺目的亮光袭来。
得救了?她心口一紧。
囚室的出口亮闪闪的,光明中模糊的剪影向她靠近,高华淡漠的气质几乎让她窒息。
过久的待在黑暗中,眼睛未能适应光亮,她只能看到模糊的剪影和剪影上方那颗闪烁着璀璨夺目光芒的宝石。
“孩子,跟我走吧。让我来渡你到俗世之外的天堂..”
光与影交叠,她听到极俱诱惑力的声音,空茫飘渺得不真实。她无法抑制的向光亮伸去瘦得不成样子的手臂——自由,光明,黑暗中被困得几度崩溃的她要自由和光明!
.....。
那天以后,没有巫国公主了,青花宫中又多了一名侍花幼女——妃玉。他将她从黑暗引入光明,他就是她的救世主,就是她至高无上的神!
高雅淡漠洞穿世事凌驾万物的他——青花宫神甫彻底俘获了她的心。她是那么眷恋崇拜着天神一样的他!
“迦诺..”多少次在心底羞羞的直呼着神甫的名讳。
滋生的爱意随着年龄的增长越见鲜明,她开始回避。
因为青花宫严禁七情六欲,儿女私情视为修行大忌。她怎能将清心寡欲凌驾万物之上的神甫拉入滚滚俗尘呢?
所以她把这份对神的眷恋深埋于心,甚至在几年前自告前往侍花神殿守护那些青花。不能面对就逃避吧,逃避他慈爱万物的心慈爱着她。
如果允许,请原谅她自私的想法吧。
正值妙龄的女子嘴角上弯,溢满无奈的苦笑。
“砰!砰!砰!”
激烈的打斗声击破寂静得几乎凝结的空气。
“公子!不能再向前走了!”侍女急急喊着。
绯衣女子僵住笑容,蹙起眉头。倒忘了青铭带来的这个少年了。
劲风掠起,护花铃欢快的响起清铃铃的声音,眨眼青花田野里没了女子的踪影。
快而准的绯光跃过,剑已抵至青衣少年喉头。
“小屁孩儿,伤未愈竟敢在这里撒野么?”哂笑着,绯衣女子眼神清冷寂寞。
似乎吃惊着被一个女子打败,少年愣了半晌,黑白分明的眼眸尽是狂妄,剑眉一蹙争辩起来:“谁是小屁孩?!你也不见得比我大多少!”
这下换作绯衣女子愣住了。是呀,她才十九岁,正是妙龄,可心性却是暮年夕下了。
“我比你大,好歹也该尊称我一声姐姐吧!没礼貌的小孩!”她看到少年有一双和她一样黑白分明的眼睛,心里顿感亲切,好感也油然而生,不由得想逗逗他。
少年杏目圆瞪很是不服气:“如果不是有伤,怎么会输给你?我要出去!”
绯衣女子回瞪他一眼,坚决的说:“想离开,先打败我再说吧!”
想到昨天伤势甚重几尽虚脱的少年突然像极了一只暴怒的小兽,女子暗自赞叹少年鲜活的生命力!
“看剑!”趁她走神的一刹,少年悄然挣脱,辟邪剑霍的刺去。
“叮——”绯色的长剑格挡住突袭来的清光。
“小屁孩!偷袭我?看姐姐我不逮住你!”绯光急急掠起划向青衣少年。
一场格斗更似一场游戏,没有致命的杀气,只有争胜的傲气。
少年似乎急噪了些,又有重伤未愈,剑势越见微弱。
“啪——”绯光击落清辉岑岑的辟邪剑。
女子有胜者的骄傲,得意的望着被剑抵住胸口的少年。“认输了吧!快喊妃玉姐姐,就放了你。”
再次失败的少年没了方才的狂妄,重伤导致失血而苍白的脸色越见透明。失落悲伤齐齐涌上,竟然赤手抓住胸前绯色的长剑,双膝一曲对着跪了下来——他可是武林至尊,却像一个女子下跪!流传到江湖中,肯定会掀起巨浪!
“妃玉..姐——姐!”他颤抖着硬生生叫了出来,听着别扭生硬得很。
“如果有一天你想守住却没机会守护的某样东西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眼睁睁看着它再次流逝么?我不会!因为错过她,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自己!所以,请放我去带回我要守护的人吧!”
错过了就要不回来了。眼前这个倔强狂妄的少年不过十七八岁,居然能有那么大的勇气追寻自己要守侯的人,而她,却选择逃避。
或许,一直逃避下去会刻守着那份眷恋埋入尘土,平静的化为沙砾。但是有他知道么?与其无声无迹被湮灭倒不如干脆利落的死去!
去找他吧!至少让他知道你是怎样眷恋着他呀!一个声音在心底欢呼着。
“你走吧!”绯衣女子说,松开了长剑。
“啊——”少年不可思议的望着她。
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女子蓦的笑了,补上一句:“我得和你一起!否则途中你被别人捉去了,我怎么向宫主交代?”
一抹眼角,少年恢复倔强的表情,不服气的申辩:“别瞧不起人!我厉害着呢!”
少年争辩的模样惹笑了绯衣女子,“好好好!先吃了这颗复元丹吧!早日康复,才能打赢我呀!”
迟疑一下,少年接过女子手中不知何时冒出的绿色丹丸,咕噜一声吞下。
女子掩嘴吟吟笑道:“还真相信我呐!不怕是毒药啊?”
少年一怔,却爽朗一笑:“我相信你!妃玉姐姐!”
绯衣女子怔住,眼中的猜忌散去,第一次有这样亲切的感觉,这就是信赖的作用吧!才不过见了两次面的少年相信的把生命交给她,那声姐姐也喊得真真切切。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让她想起她的弟弟巫琅邪,弟弟还活着吗?
“你叫什么?”才记起一直没有问他姓名,女子张口便问。
“夏罗自夜,我叫夏罗自夜!”少年铮铮回答。
他就是中原武林崛起的至尊么?正当少年的夏罗自夜一举击败司空至尊夺得辟邪剑登上炙手可热的宝座。那个夏罗自夜就是此刻跪在她面前声泪俱下的青衣少年么?
绯衣女子抑不住惊叹。难怪那么倔强固执的狂妄不羁,口口声声说自己厉害。如果不受伤,自己一定不是他的对手!看来,他这次的确伤得很重呢!
“起来啊!弟弟!”她攀着少年的胳膊拉起他,管他呢,现在,他只是她刚认的弟弟。
去青花宫的路艰辛多阻,他们之间要相互扶持才行了!特别是这个武林高手又负伤在身,她这个干姐姐想偷懒都还不行了呢!
仰望南方那片天空,妃玉仿佛看到了茫然的征途,看到了隐藏在层层林木间的宫殿,还有那个清高淡漠的身影..
“叮呤叮呤”清脆的风铃声被风吹散,消散在空空的廊下。
走了,只剩这些忠实的护花铃守护这座清冷的侍花神殿了。
咧咧寒风中,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齐刷刷站了几十号人。他们一张张充满期待的脸因为焦急而密密生出一层汗。他们的眼睛都看着一个方向,那里是一扇敞开的大门。门内是无穷无尽的黑暗,谁也没有胆子轻易走进这黑暗,也从来没有一个进去了出得来的。天是灰暗的,风在耳畔呼呼作响,门内漆黑如夜,寂静如死,就连盘旋的风都在门前凝结了。
“出来了!出来了!”头绕方巾一律色的兰色劲装的下属指着那里激动的欢呼。
一个人影在黑暗中逐渐放大,终于,一个身着墨色长衫的老者走出门槛。他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长须,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
“老夫不负重望,暗霾公子答应代表我武林各派声讨拜月邪教。不过..”老者拱手朗声宣布却欲言又止。
“陈阁主,听闻暗霾公子一向讲究公平交易。他有什么条件请讲!”丐帮九袋长老顾无易眯着眼睛问道。
老者把手一甩被在身后嫌恶的说:“他要100个人。50个童男50个童女。”
如此一说,寂静的庭院顷刻炸响一阵阵不满和愤恨。
“真姬墨太过分了!简直欺人太甚!”
“禽兽不如!娘的,愿去不去,咱不受这等无理要求!”
..
众议纷纷,场面难以平息。顾长老举起华玉拐杖正欲发言时,一阵猖狂的大笑自黑暗中传出。
“陈老阁主,你看,你还是不能说服他们。”黑暗门内传出的声音空灵得如回荡在山谷里,一波一波响彻在风里。
黑色的蝙蝠扑打着闪出来,“不能满足我的要求就别来求我做事!”沉闷如雷的声音似乎沉睡了上千年,把呼呼作响的风声都压了下去。
“暗霾公子真姬墨!”有人惊呼。
蝙蝠过处,枯枝尽断。不等人群反应过来,已有人捂住脖子直直倒地。
“啊——”胆小的人抑不住惊叫起来。那躺在地上的人脖子上赫然多了两个洞!
墨衣老者随手抽出腰间佩剑耍出一套“披风斩落叶”刷刷几下斩落几只黑蝙蝠。那些蝙蝠的残肢仍在颤动,余下的扑哧钻进门洞。
“早听说,暗霾公子不是人了,你看,他养的蝙蝠连人血都吸走了!”目睹方才惊险一幕,大家暗自嘀咕。
“在下丐帮长老。久仰暗霾公子大名,今日得见实乃荣幸。据某所知,公子在中原已经几十年了,中原也算您半个故乡了。如今您的故乡受拜月邪教威胁,还请公子施以援手。以公子的名望定能使邪教臣服于脚下!至于公子的小小要求,我等一定不会让您失望。”头缠方巾,手拄华玉杖的顾长老缓缓踱至门前,小心翼翼的说,脸上长长的刀疤似乎活了过来狰狞的扭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