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在医院多长时间了吗?”还是那个护士问。
“不知道,有一天吗?”
“什么一天,你都在这里四天了。”另一个护士插嘴。
“四天了!真的啊,好象有些饿了,能找点东西吃吗?”
“你那不是老有零食吗?给她拿点来。你去给她找双拖鞋。”量血压的护士对另外两个人说。
“你们刚才大呼小叫的干什么呢?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还是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我还在想她们进来之前屋里那个人影,“你们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碰到有个医生出去?”
“你是说,在我们进来之前有人在病房里?”
“我也没看清,好象是有个人影,个子挺高的。”我喝了一杯水,感觉好多了。但是总觉得这几个护士都怪怪的,按说在医院里面应该比较胆大些,什么场面没见过。看她们闪烁其辞的样子,就不想再跟她们聊了。好在有个护士拿了一盒饼干和一小袋花生米,我也真的饿了,就不客气地吃起来。
我不开口她们也都不说话,但是好象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看得出来她们有点神神秘秘的样子。该不是没见过我这样问医生要吃的的病人吧。
“对了,我到底怎么了?医生有没有说我为什么会晕倒?”让人看着吃东西也挺尴尬的,我没话找话。
还是那个量血压的护士话多,她说:“医生又不会向我们汇报,不过好象你的情况他们估计还比较严重,你现在真的没有任何异常的感觉吗?”
“说老实话,我感觉很不好。”我故意吓她。
“怎么了?”她果然上钩了。
我假装手没有力,让手里的饼干掉下去,然后身体慢慢软倒在病床上,尽量把呼吸调地很微弱,眼睛半睁着,所以她们的举动我看得清清楚楚。
量血压的那个护士反应比较快,立即到床边把我的身体放平,同时让另一个护士去找医生,剩下的两个护士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站在那里。
把我的身体放平后,她好象是要来做人工呼吸的样子,两只手压在我的胸口上都快把肋骨压断了,实在受不了了,我也装不下去了,就咳嗽了几下。翻身坐起来,看着她们吓的那傻样子不由得笑起来。
突然有个护士倒在地上,晕过去了。我也觉得这个玩笑开得大了一点,不敢再笑了。她们手忙脚乱地折腾,我也帮不上忙,就在一边看着。
怎么当护士的还这么胆小呢,我很不以为然,居然能吓得晕倒。还是赶快改行算了。
上小学的时候有次老师带我们出去春游,我跟一个特别胆小的同学分在一组。她老是哼哼叽叽的,这也害怕那也害怕,搞得我很郁闷,刚好那天是参观城隍庙,里面有好多雕塑的神像,擦得五颜六色的。我就跟她说我不是跟她们一样的小孩,我本来是鬼,但是我觉得跟人呆在一起更有意思一些,所以就每天来上学。我都忘了当时还跟她说了些什么,总之是把她吓哭了。而且从那天以后再也不跟我结伴了。
护士们把她们那个晕倒的同伴弄出去了,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不然的话我可就完了。是不是干脆就不能承认刚才我是假装晕倒的?这样一来就只能怪她自己太胆小了。
过了一会儿,医生又带着几个护士过来了,其中的一个手里拿着吊瓶。护士中没有刚才晕倒的那个。我怎么样都该表示一下吧:“刚才那位护士没事吧?”
没人理我,在医生的指示下,一个护士又给我扎上针,看着我躺下,她们就都出去了。肯定又是镇静的药物,已经睡了四天了,还让我睡,真是不治死也要被他们治傻了。不过想到刚才闯的祸,我也只有认命了。
院长接见
我被一阵噪杂吵醒了,原来是医生已经查房了。我盘算着要跟医生说出院的事,但是却没人理我。好在床前多了一双拖鞋,我看到也没挂吊瓶就准备下床活动活动。
在镜子里面一照,我都有点不认识自己了。按理说住了几天院又没人照顾总该是面黄肌瘦的样子,但镜子里面的我却脸色白里透红,而且从内里透出一中柔和的光亮。眼睛更是像要溢出光彩来。
自从我读博士被导师剥削,在公司被老板剥削以来,从来都没有这么好的气色。看来也不能老说医院这不行那不行,这几天住在医院里简直比做了一两年的美容还管用。也不知道他们给我用的什么药,出院的时候打印一下药品清单看看。
洗了把脸,又孤芳自赏了一会儿,听见有人进病房来了。
“院长说了,九点钟让你到他办公室去一下。”进来的是个护士,我以前也没见过。
“还有,你不要出去走动,一会儿会有医生来带你去。”护士接着说:“这里是给你的早点。”
我简直受不了了,院长接见,医生护送,还有护士送早点!而且我今天起来的时候就意识到了,我住的是特护病房,单间!我诚惶诚恐地回答:“知道了,谢谢,谢谢。”
看看墙上的挂钟,才八点过十分。我享用着护士送来的早点,心里却渐渐有点不安起来。我不是政府要员吧,我也不是企业老板,我虽然有个博士学位但也不是科学家,甚至离学术带头人的距离也还很遥远,为什么院长要见我,护士会来送早点呢?这家医院在本市还比较有名气,没必要对每个病人都这么客气吧?
还有一点我也很奇怪,如果是同事送我来医院的,为什么没有把我的手机,钱包等东西带过来呢?即使当时事发紧急,也该有人来看看我,顺便带过来啊。
也许院长要见我是因为昨晚的事?那个护士真的被吓到了?也不好说。
我回忆起上初中时,学校要求我们上晚自习,八点半后可以离开学校,但是有几个同学因为就在学校里面住,因此总要多学一会儿,比其他同学都走得晚。有个老师的女儿跟我一个班,更是很用功。每天晚上几乎都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有一天晚上,据目击的同学说,就剩他们三个人在教室里了,突然闯近来一个脸上戴着鬼脸面具,身穿一袭白衣的人,大家都才十来岁,当然都害怕。当时就听到那个老师的女儿大叫了一声就晕过去了,而那个戴面具的人又悄悄走掉了。等那个女孩子醒过来之后,脑子就有些糊涂了。最后连初中都毕业不了。
我越想越不安。是啊,一般有好处的时候谁会想到你,但一出问题,怎么都藏不掉,被揪出来的速度可真是快。
带我去院长办公室的医生好像就是晚上值班的那位。她一路上也是一言不发。我呢,也就死猪不怕开水烫,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吧。
院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戴着金丝边的眼镜,头发已经遮不住头顶了,偏偏不服气,所以把旁边的一圈留得长长的,然后把这细小的一缕贴在头顶已经秃了的那块头皮上。低着头坐在一张硕大的办公桌的后面。门开着,但带我去的医生还是很礼貌地敲了几下。
听到医生敲门,他头也没抬,招了下手,示意我们进去。
“坐下吧。”院长终于出声了。
我看到办公桌斜对面有几张沙发就过去坐下来了。带我来的医生却没有任何想坐的意思,搞得我很尴尬。
院长终于抬起圆圆的脑袋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医生:“是不是所有的检查结果都在这里了?”
医生笔挺地站着,恭恭敬敬地回答:“她从住院到今天早上的化验结果都在这里了。还有,昨天晚上她清醒过来后说过在我们进去之前有人在病房里。但是我问了护士都没有人去过。”
“好了,你去吧。”院长说完后把目光转向我。
医生出去了,而且轻轻地带上了门。
死而复生
院长很深沉地看了我一小会儿,目光停留时间至少超过二十秒,手中的笔还轻轻地敲击着桌面,我猜他是在盘算着怎么跟我开口。而且具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已经盘算了好一会儿了。所以我就等着。
果然,他清了清嗓子,喝了口茶,问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我愣了一下,随即释然了。医生嘛,为了显得自己很谨慎总是把已经知道的事实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但开药的时候就忘了谨慎的道理。
但是我还是很郑重地回答了我的中文名,英文名。因为我们在公司里面都习惯用英文名,我的那些同事未必晓得我的中文名,也许他们送我来医院的时候告诉医生的就是我的英文名字。也许院长觉得奇怪,才有此一问。
他又接着问:“你知道自己怎么到医院来的吗?”
“不知道。”
“你知道谁是你的主治医生吗?”
“不知道。”
“你有没有家族遗传的疾病?”
“不清楚,应该没有吧。”
院长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斟酌了一会,说道:“我还是实事求是地跟你说吧,你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有心力衰退竭的征兆,我们当时的检查结果表示你的生命随时会有危险。”
我很纳闷,有那么严重吗?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也许他是想让我赞美一下他们医院的治疗特别出色吧,所以我往前凑了凑:“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很虚弱了,很长一段时间工作都很辛苦,又有胃病,不过我现在真的觉得完全好了,你们医院的医生和治疗都是市里面最好的了,也很感谢院长您、医生和护士这几天对我的关心以及无微不至的照顾。要不是你们我怎么可能好的这么快呢。”我装做很严肃的样子,很有诚意地对院长说。其实我心里也很讨厌自己这样言不由衷。但是现在除了这样也没有其它办法。
院长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看得我心里发毛,然后慢慢地说:“其实就在昨天晚上你清醒之前,我们已经撤消了所有对你的抢救措施,当时你的心跳已经完全停止,你如果不信的话,可以看一下这几张心电图。”
我半天说不出话来,反复思考他到底是在说什么。我还是不太明白:“那么,你是说,我的心跳停止了,而你们也认为没有必要再抢救了?”
院长很严肃地说道:“我这么说,也许你觉得不可以理解,但是严格地从医学角度上讲,昨天晚上大概十点多,你已经临床死忘了。不过你先不用急,今天一早我们又对你进行了详细的检查,检查结果表示你现在已经完全正常了。身体非常健康。”
我呆在那里了,那么我已经死了,然后又自己活过来了吗?
院长见我没了反应,接着说:“这种现象在医学上也有,不过很少见。我们一贯很强调个体差异就是这个原因,你的身体中可能蕴涵有现代医学所不能解释的东西。你不必担心,还是象以前一样就好了,只是不要过于激动或者参加竞争很激烈的游戏。你的心脏可能还是有点问题,要注意保护。”
我终于明白过来了,“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出院了。”
“是的,随时可以,你的主治医生会给你安排的。另外,不知道你还有没有什么要求?”
“啊?”
院长看我还不太明白又解释了一下:“我们在停止治疗这个决策上可能还是有失误,虽然当时的检查都表明病人已经临床死亡,但是你能自己恢复还是说明了医生没有正确判断你的身体状况,所以医院希望你对这件事情能够保密,因此你也可以提出你的要求。”
我想了想心有余悸:“也就是说,如果昨天晚上我没有自己醒过来,现在就已经在太平间了,对吧。那么你们医院算不算是草菅人命?更何况这种事情你还想保密,就算我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那么隔壁病房难道没有病人吗?还有你们那些医生和护士!”
也许我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院长依然沉着地跟我解释:“你说的很对,但是从检查结果以及很多专家的会诊结论来看,当时的处理也不能说是错的。只要你自己答应保密,其他的事情我们医院会处理的。你这次的住院费用可以全部免掉,除此之外医院还可以再补偿一些,你看呢?”
他是在威胁利诱,其实我也知道,就算我出去声张,没有医院的任何医生和护士肯为我作证,有什么用!由此看来,接收他们的利诱然后出院应该才是上策。一想到这里,我就有些气短了,声音也比刚才小了很多:“那你们医院准备怎么补偿?”
院长宽容地笑了笑,我的心思对他来说是一览无余,可能他已经多次处理过各种不同类型的医疗纠纷了,所以他对我的反应也很有把握。他靠在宽大的皮椅里,而我端坐在矮了很多的布沙发上,在这种情况下的谈判还有意义么?
“这么说你愿意接受我们的建议了,医院方面可以全部免除你这次的住院和治疗费用,再给你两万元的现金补偿。除此而外以后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在我们医院进行免费检查。”
我无语了,除了接受我还有其他的选择么?“那么就这样好了,请您立即安排吧,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想马上出院。”
我是谁?
办理手续很快,除了医院的两万元现金,我还得到了退还的一万块钱押金。在我的请求下,护士帮我查了是谁替我交的住院押金,但是写的是我自己的名字,也没有留下联系电话。
我提着个塑料袋子从医院里出来。心里还在琢磨这个事,仔细回忆了我能记起来的各个片段,我认为应该这样的:我上班的时候因为心力焦瘁而晕倒了,那么应该是同事把我弄到医院的。可能所有的证件和钥匙什么的他们当时都没顾得上拿。
那么我应该先回到公司里面去看看。
但是工卡也不在,没有工卡就算我到了公司门口也进不去。还是打电话先让他们把工卡送出来好些。
找到一个能打电话的地方,我先叫了总机,但是平时关系不错的那几个都不在,最后我说:“那转2699吧。”2699是我座位上的电话,也许旁边座位上的人会听到接一下,然后拜托他帮我先把工卡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