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远慈在矮桌子和包厢之间转了几圈。有相熟的客人问起国庆假期后来几天酒吧怎么没营业,宋远慈以简单的几句话把被人闹事那晚的事情带过去,还说那只是意外不需要担心,大可继续畅饮。宋远慈和客人齐声笑笑,客人还拍了几把他的大腿,但他们没发现宋远慈转过身后倒吸冷气。
走过吧台的时候宋远慈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折回去一看,是宁小瓦。
“又来了?”宋远慈看着宁小瓦,有别于服务性的微笑。
“嗯,对啊,在……呆久了无聊。”宁小瓦放下酒杯,看着宋远慈的眼神是期待获得解放的眼神。
“在什么?”宋远慈稍微皱了皱眉头。
“没什么啦。那么久没见,是不是应该坐下请我喝上一杯呢?”宁小瓦笑了笑,细致的肌肤上多了两个酒窝。
“两杯晴天。”酒保和宋远慈相视而笑。宁小瓦转过头,她的笑靥真的很美。
“喜欢去旅行吗?”
“还好,偶尔出去散散心蛮不错。”
“我去过几个地方,觉得海南的天涯海角好美哦!”
“天涯海角?”
两人说说笑笑,时间在话语间愉快地度过着。谈话本身是愉快的,至少对于宋远慈而言,但是慢慢地宋远慈感到不轻松。这天晚上的宁小瓦很健谈,不是一般的健谈。宋远慈发觉在宁小瓦的言语间一种类似于压迫感的性质慢慢浮现出来——她在迫切地诉说着,好像长久以来忍耐了一肚子的话,又好像是非今晚说完不可。起初宋远慈还能附和几句,但后来因为心里越来越感到担心就作罢了。宁小瓦大概也发现了自己的急促,有意地稍作停顿,但这掩饰不了她的急促之感也无减宋远慈的担忧。宋远慈试图整理出一些脉络,发现如果把宁小瓦描述的话形容成一幅画,那么阳光是里面必定的元素。此外宋远慈还察觉出宁小瓦在避开一些话题。尽管不知晓这些被避开的话题是关于什么事情,但是从事情的过渡上存在的不自然不难发现这一点。自打第一眼看到这个女生就是沉默寡言在一边静静喝酒,别人来搭讪也都不予以理会,宋远慈觉得还是听任她说好了
接近凌晨两点,酒吧快要打烊了,店里的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但是这些并未引起宁小瓦的注意,又或者是像对待搭讪那样的不予理会。宋远慈注意到伙计在招呼他去处理点事情,但是宁小瓦的喋喋不休又让他找不到起身离开的理由。可到底宋远慈还是沉不住气了,试着开口:“快打烊了,我要去处理一下事情。”好歹话是出口了,但是听这话的人并没有理解。宁小瓦只是像之前那样稍作停顿,继续。然而事情要处理的就必须去处理,这是工作。当宋远慈再一次鼓起勇气说道:“宁小瓦……”宁小瓦几乎是与他开口的同时把持续了接近两个小时的话突然中断。宋远慈心里一惊,喊了个“宁小瓦”字之后也没再说什么,定定的留意着码的神情。宁小瓦先前眼中那灿烂的阳光、撩人情怀的海风、绿意盈然的草原的气息等等一下子了无踪影,酒吧里的黑暗一下子充斥在她的瞳孔里。宋远慈意识到因为自己的打断而使什么地方出错了,可现在作任何形式的挽回又是那么无力。“宁小瓦,对不起……”宁小瓦没等宋远慈把话说完就冲出了酒吧。
宋远慈觉得应该追出去,但是他的双腿不听使唤,僵僵地站在原地。宁小瓦的奋力逃脱的背影让他迟疑,让他不敢涉入太深,仿佛还在乞求让她安静一下。宋远慈感觉到此刻自己不是自己,而是整个意识被镶嵌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躯壳里,不能作出丝毫的动弹,惟独思绪以前所未有的速率在运转着,但哪里都去不了,什么都做不成。“罢了……”过了好一会儿宋远慈总算回过神来,身体一下子软了,瘫坐在高脚椅上。低下头,他发现自己正坐在那天晚上宁小瓦坐过的与他相隔四个位子的高脚椅上。
深圳的冬季不会太冷,但是这一年的冬季宋远慈却感到冷。那天晚上宁小瓦的逃脱带走了什么,可宋远慈不明白这会是什么。除了长成人所必需的物质,精神上他几乎是一无所有。他也曾好奇过春节时候家家户户的灯火会有怎样的质感,也曾猜想过情人节的夜晚里花店中以金丝银粉装点的玫瑰会有如何的情怀,但他终归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体会不到,甚至悲哀都无从谈起。“拥有过什么都不知道,何来的失去,悲哀什么。”长长地吁了口气,宋远慈望着和他的生命一样空白的天花板半天没动。
这一年的春节宋远慈申请了假期。贤觉得有点出奇,在他眼里宋远慈做事认真,也绝少和他要放假,他相信宋远慈这么做有自己的理由,也了解宋远慈不愿意别人过问他的事情,所以二话不说就批准了。宋远慈也为自己想要放假觉得奇怪,但想放就放吧,反正假期也批准了,现在先别想太多。
子夜一过,大年初一来临了。宋远慈躲在被窝里,端详着手机发光的屏幕,想按点什么,但是想打电话传短讯的人一个没有,遂将手机的屏幕部分向上推出,向下拉回,没有一点焦距的眼神徘徊在一亮一暗的屏幕上方的空气中。在电话一张一合的期间,宋远慈想起来的人只有宁小瓦和留给他的那个背影。传个简讯吧,但是没有她的号码,宋远慈叹口气。未读短讯倒是有一个,是中国移动发来的,写的一些新年贺语。没滋没味地读罢,删除,宋远慈的收信箱里又空空如也。
删罢信息,宋远慈继续想着宁小瓦的背影。距离那个晚上都一个多月了,但是宋远慈思索不出一点线索。她为什么急着向我诉说,为什么双眼里会忽然朦胧起来,为什么一个字不说转头就跑?宋远慈想不懂,全然理解不好。渐渐浮出思绪这片混沌的泥潭的惟独是自己在某个时刻已经对她生起了一丝倚赖。“倚赖?”宋远慈身体蓦然猛地一颤——他想逃!甚至有起身拼命跑的冲动!这一颤使他又目睹了宁小瓦的背影,那个奋力要逃脱的背影。
花洒里温暖的水平缓地喷洒在宋远慈的体肤上,流过他的发线,耳垂,流过他的臂膀,指间,顺着腿最后淌在地面,流入下水口,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如果说一定要在这个漠然的世界选一个最喜欢的地方,宋远慈会选择浴室。那里是一个可以多少洗去一些疲态的地方,也是一个给予他仅有的一点温暖的地方。交付水费和煤气费即可享用,不用担心断绝,更谈不上倚赖即可zhan有,一切就如扭开开关那样的简单。但是他也明白,他所拥有的也就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淋浴罢坐在电脑前,宋远慈燃着一跟烟。烟吸过两口搁在烟灰缸上,走去厨房冲了杯泡面。吃的是什么味道全然没有理会,为的不过是充饥。宋远慈的两餐——在他的生活进程里没有早上——一般都是吃外卖,有时会和朋友去餐馆,但那是少数。网上的资讯依旧没让宋远慈打起太大的兴趣,在聊天室里不发一言地观看别人刷得无颜六色的屏幕倒是蛮有趣的事情。不时有陌生人会搭讪,一般不会聊多过五句话,十句话是少数,上二十个来回的印象中极少。窗外正闪耀着斑斓夺目的烟火,震撼的爆破声不绝于耳,但宋远慈感到亲近的只有孤独。本来只有孤独的,但是现在多了寂寞。宋远慈想起这样一句话,孤单只表示身边没有别人,但寂寞是一种你无法将感觉跟别人沟通或分享的心理状态,而真正的寂寞应该是连自己都忘了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也许我真的忘了,可那点倚赖又算是什么?”
春节期间店里的生意很红火,贤忙得够呛的,还在宋远慈回来后开玩笑说要宋远慈也独自支撑大局几天,他也放个假。宋远慈想了想也没多说就答应了,这倒让贤有点不知所措。大概也是出于同个原因吧,反正假期批准了,不放白不放,贤决定休息几天。
“这个年过得怎样?你精神不大好啊,是不是和女生厮混得太厉害了?”贤伸出拳头作势要攻击宋远慈的重要部位。
宋远慈灵巧的一挡:“哪有,都是在睡觉。”
“一个人?”
“对啊,”宋远慈的表情不无奈何,“再说工资不能白领啊,还有在家也有够无聊的。”
工资不能白领是一个原因,在家都呆得快发霉了也是一个原因,至于一个他逃避承认的原因是想见宁小瓦。
事与愿违。接下来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宋远慈没能在酒吧里见到宁小瓦。在这段时间里,他记不清楚自己多少次往门口投去期待的目光,也记不清楚自己失望过多少次;没计算过自己点了几杯晴天,也没计算过喝下去的会有多少;不了解自己坐上宁小瓦坐过的高脚椅多少次,也不了解被伙计提醒过多少次有客人在叫他。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逃避,又莫如说逃避承认自己在逃避。
宋远慈的家里挂了沙包,这段日子打沙包的频率明显多了。把音响的音量调到足以覆盖所有其他的声音,将双手缠上紧绷的纱布,整个世界里能看到就只剩下眼前的沙包,除了音响能听到的就是拳头击在沙包发出的闷响和腿劲挥在沙包上的响亮的“啪啪”声。戒不掉的坏习惯,宋远慈一有事情想不通拿沙包发泄的时候就完全忘记自己是血肉之躯,总要打到指骨的位置出血,手腕明显作痛,又或者脚背浮现出一块块淤血才会罢休,才会醒过来眼前晃动得厉害的是沙包而不是缠mian的什么,才会意识到自己在痛。
两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宋远慈第一次发觉,酒吧里的光线和他的心情一样的黯然,酒是从未有过的苦涩。
“消失的下雨天
我好想再淋一遍
没想到失去的勇气我还留著
好想再问一遍
你会等待还是离开
刮风这天
我试过握著你手
但偏偏
雨渐渐
大到我看你不见
还要多久
我才能在你身边
等到放晴的那天也许我会比较好一点……”
初次见面,一个喝得烂醉的女生,没有人陪着她,哪怕一个扶她上洗手间的人都没有。再次见面,自斟自饮,没有焦距的眼神迷离在灯红酒绿之间。端上为她特别制造的晴天,与他相接的幽幽的眼神。侧耳倾听他倾诉的神情,专注而使他坦然。神采飞扬的诉说,黯然,逃离……“没想到失去的勇气我还留着……”宋远慈决定找回宁小瓦,他不逃避了。
钻满每个医院每个角落的药水味使宋远慈近乎憎恶的抗拒,一色铺开的白色让宋远慈联想到的只有死亡。像是敷衍了事的光管忽闪几下就彻底暗弱,人们焦急的步伐从此侧移往彼侧,又从彼侧移往此侧。医生也好病人也好,目光都是那么的空洞。偶尔半夜在医护车的长鸣中送进来须要急救的人,那些人或是眼神迷离得如同鬼魅一般,或是躺在病床上痛苦的呻吟,又或是浑身血淋淋让人毛骨悚然。万般无奈,但宋远慈觉得只能呆在这样一个让他极为不自在的场所去等待,等待那晚在这里看到的那个和宁小瓦长得很像的女生。和宁小瓦之间能能称得上线索的只此一个,舍此别无他法。
宋远慈中午挣扎着起来随便吃点东西就往医院跑,有时晚上不用工作也在医院呆着,凌晨时分失眠也去医院,如此累积起来的是对医院逐渐加深的憎恶,无法自拔的憎恶。“除非我昏迷了,不然我病得再厉害也不去医院。”宋远慈不知道这算是病态,还是付出。如果是病态的话,那么他已经病入膏肓,如果是付出,那么他体会到“付出”二字的沉重。
酒吧的工作再累,也未尝使宋远慈感到过这样的疲惫。也许他并不很困,身体也不是那么劳累,但就是眼皮抬不大起来,伸手可触的东西变沉重了,地面恍如泥潭。宋远慈的两颊开始往下陷,眼神变得黯淡,隔着刘海,他是否在看着在他面前相隔不过三四十公分的人都无从知晓,当然这是少数,宋远慈对于工作仍是认真的,但酒吧里的每一个同事都察觉出他的变化,甚至连一些相熟的客人都感觉到宋远慈不愉快。
“打起精神来,没什么事解决不了的,再说我可不喜欢这样的伙计,客人看着会不舒服的。”贤双手用力握着宋远慈的肩膀,试图从手心里传达信心给宋远慈。
“嗯。”宋远慈尽力摆出微笑的表情,但未如愿。
这天晚上下班后宋远慈又来到了医院。和以往一样一无所获。步出医院的时候天上飘起了毛毛细雨。没有止步的意思,宋远慈继续走着,放弃打车打算走着回去。
整个城市像累垮了似的在雾气和雨水的掩盖中沉沉睡去,仪态什么的全然不顾。楼房外墙粘着一滩滩长久以来形成的脏物,和着水分显得潮呼呼的,在雾气虚掩中竟有错觉那是一处处的颓垣断壁,伸手就可使其在顷刻间土崩瓦解。道路两旁的树木微微打着寒战般摇摇欲坠,树冠将投射下来的灯光反射成惨白的影像,叶子之间滑出的冰冷的水滴落在宋远慈的发梢,衣襟,坠落到地面。车辆行尸走肉般急驰而过,只留下几点微弱的尾灯,此外一无所有。宋远慈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燃上一根烟。烟气阴差阳错地熏到宋远慈的双眼,泪水忍不住往下掉。
“原来她之前去的是你工作的酒吧。”
“嗯……真的很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对不起……”
“用不着道歉,你不知情嘛。”
“对不起.。。”
莎和宋远慈刚好转回到病房前。莎从门口上的玻璃窗口往房间里看了眼熟睡中的宁小瓦,然后转向宋远慈示意再走一段。
隔着硕大的窗户得以看见的天空已经显出暗紫的一片地带,前夜的浓雾消散得七零八落,风还透着些须的冷,几点寒星发出依稀可见的光。宋远慈束起衣领以阻挡寒风的入侵,呼出的气成了白色的雾状。从莎的语气中宋远慈窥度着宁小瓦的病情。
心灰意冷的宋远慈意识已经频临放弃的边沿。又是一个满载着失望而归的凌晨,宋远慈从未感到过的累,眼前所见的一切,脚下踏过的每一寸,所有一切都是那么沉重,就像宁小瓦的背影,压在宋远慈的胸口犹如有千斤重。收回最后一线搜寻的目光,宋远慈绝望地等待着快要来到他面前的计程车。闭上眼,宋远慈在心里默祷:“别了,宁小瓦。希望你会过得好。”
重新张开眼,宋远慈意外地发现车没有停在他面前,而是停在距离他稍为远一点点的地方。原来除了他还有人在拦车。宋远慈一心只想尽快离开,但是当他抬头看离他不远的这个人时心里却没有一点抱怨——应该说是被巨大的分不清是惊愕还是喜幸的情绪完全掩盖过去——是那个女生!样子和宁小瓦长得很像的女生!大得出奇的声音不受控制地从宋远慈的嘴里吐出:“小姐!”
为了不使自己看上去像是从医院里逃出来的脑袋有问题的家伙,宋远慈尽可能地调整呼吸以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更平缓一些。详细表明来意后,宋远慈恳求对方告知是否有一个样子和她长得极为相似的姐妹。
“我叫莎,跟我来吧。”眼前的女生花了好几分钟才从宋远慈口中有如残存的雾气般七零八落的话语里理解出事情的大概缘由,还不忘报以微笑。宋远慈不由诧异她们的笑容怎么都会这么让人为之动容。莎的笑颜里透出更多年轻跳动的气息,相比起来宁小瓦的微笑里则不由分说的负载着压抑之感。但宋远慈很快就觉出莎的面孔里少了点什么,至关重要的什么。但宋远慈无暇去细想这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是什么,脑袋里唯一清楚只有莎的那句“跟我来吧。”此刻他只想做的事也只有这一件,跟着莎去,不能有任何闪失。莎低头跟司机道一声抱歉关上车门,开始往回走,宋远慈急忙跟上去。
宋远慈记不清多少天走过这条熟悉但绝无半点亲切感的走廊,没有一次让他怀上过如此的期待。随着走廊稍有曲折的往里推移,灯光愈发变得暗了,宋远慈逐渐恢复思维的条理性,开始思索更为切实存在的问题。眼前的女生和宁小瓦有着怎样的关系,她要带我去哪里,在那里我真的会见到宁小瓦吗,宁小瓦见到我会有怎样的举动?是再逃一次,还是对我微笑?好不容易平服下来的心绪又被接踵而来的疑虑搅得忐忑不安。但是宋远慈也非常明白,这些日子以来找寻的正是眼前的这个人,而这个人好像会带他到他想去的地方,所以能做的就只有尾随了。在另一头等待着他的是否是宁小瓦这点当然重要,十分重要,但是又不得不先把这个撇开不想,一旦现在停下脚步可能就什么都没有了。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宋远慈点上一根烟,眼见莎正要往电梯里进遂猛吸两口就把烟头踩熄在走廊地板上。
莎进得电梯就在仪表板前站定,宋远慈紧随着站到莎的身后。莎抬手按了关门,又按了“6”,电梯开始缓慢上升。两个人的密闭空间里一股莫名的气压让宋远慈喘气都觉得有点困难,试图咽口唾液使呼吸顺畅一点,但无济于事,空气中萦绕着他的什么正一点点析出,犹如大晴天里兆示着暴风雨的微弱气息渗进他的耳膜,形成块状物堵塞在喉咙里,“沙啦沙啦”地发出大得不自然的响声。晃了几下脑袋,尽量不想太多。一楼和六楼之间的位移花掉的光阴不过十秒,宋远慈的意识里竟恍如好几个小时。就在宋远慈诧异身处的到底是电梯还是别的什么场所时,门打开了。
宋远慈低头跟着莎的鞋跟步出电梯,一抬头整个人怔住了--一片几乎不见底的黑暗如突袭前的猛兽屏气敛息地潜伏在角落里,身上的毛孔隐隐感觉到一双甚至好几双不怀好意的目光徘徊在全身上下,恐惧牵动着他后脑勺的每一跟发线。宋远慈站住脚,定睛细看。只能透过别处的光源传来的亮度大概分辨出那是一处楼梯,或是极类似于楼梯的某处——里边实在暗得过分。电梯里,窗外望见的病房,前方不远处的走廊等等都装有电灯,或是白色的日光灯或是蛋黄色的灯泡,惟独这一角一盏灯都没有安装——也许本来安装了但碰巧全都碰巧坏掉了——本身又处于楼宇结构中向里凹陷的位置,致使周围的光亮能够进入其中的极为稀少。于是这里就极其不和谐地发出死一般浓重的黑暗。简直就如同印刻着恐惧的场所,宋远慈一下子都无法将视线和肢体自行移开。
莎拉起宋远慈的手往病房那边移步,他这才得以勉强抽身离开那个让他感到惧怕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