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赵立秋听了赵立夏和方怡的顾虑之后,笑道:“不用麻烦白叔了,我手里的银两足够给立冬操办婚礼。”
“你哪来那么多的银两?”
赵立秋压低了声音道:“我那讲堂门口不是竖了一块石碑专门记录捐款善人的名字么?现如今来捐助的人越来越多了,银两也越来越多,那些银两暂时还派不上用场,如今都在我这里放着的。”
赵立夏皱眉,厉声道:“这是别人拿来做善事的钱,我们如何能动他?这要万一传了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先生之前是如何教导你的?不义之财岂可贪之?”
赵立秋已经好些年没见过自家大哥这般严肃的模样,不由缩了脖子:“大哥,你先别急着骂我啊,你听我说完嘛!”
“那你还不快说!”
赵立秋老老实实道:“我并没有动过那笔钱,讲堂所有的收入以及开支,我都在账本上记得一清二楚,连经手之人的名字都不曾落下,我怎么可能会动那些钱的主意?”
赵立夏的脸色依然不大好看:“那你刚才怎的又提及那些钱?”
“我这不是打算回头写张借条补上去,就当是我个人借的么?回头再慢慢还上去,我如今有好几件铺子,每个月有不少进项,还起来也是很快的,这样总好过麻烦白叔。”
赵立夏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瞪了赵立秋一眼:“这事儿你之前也做过?”
赵立秋连忙摇头:“没有!我之前又不缺钱,我来的时候你和嫂子不是给了我一千两的?加上后来我自己赚的,差不多也就几间铺子的钱了,我先前没想到立冬这么快就要成亲,所以手里头没留银子。”
一直沉默的方怡突然出声道:“立秋,我也不同意动用别人捐助的银两,这笔银两意义非凡,而且又是由你来保管,你得避嫌才行,哪怕你打了借据放进去,别人该怎么说也还是会怎么说,因为你私下动了那笔钱是事实,到时候说你是沽名钓誉,打着做善事的旗号来给自己谋利益,那你可就百口莫辩了淬血山河。”
听方怡这么一说,赵立秋也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或许是有点儿草率:“难道就真的要辛苦白叔吗?白叔如今肩上的担子也很重,我来了边城,齐大人又回了京,城里那些大人的亲信又隐约开始排挤他,这种时候我们还要拿这点小事去麻烦他的话,就有些太不懂事了。”
方怡笑了笑:“其实也不一定非要麻烦白叔。”
赵立秋眼睛一亮:“嫂子你有什么好法子?”
“办法是有,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行,你在城中可有私交甚好的友人?其实也不需要多好的交情,只要是手里有些银两,为人又说得过去的朋友就行。”
赵立秋道:“我明白嫂子的意思,这样的朋友自然是有的。”
方怡点头笑道:“如此就好办了,你可以请一位德高望重的人来作保,将手里的铺子做抵押,向他们借一定金额的银两,约定多长时间还清,其中每月利息当付多少,并立下字据。虽然这样一来我们要多出一些银两当利息,但总归要比你动用那些善人捐助的银两要强。再说,等办完立冬的喜事,我们就会回去,到时候再托人把银两给你捎过来,也不必欠人太久。”
“这个法子好!我怎的就没想到呢!光想着不愿与人借钱,以免欠了人情日后不好还,却忘了用这样的法子,只要按月给的利息比市面上要多上一些,那不就成了?”赵立秋笑眯眯道:“我这就去跟朋友联系,保管给立冬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喜事!”
等到赵立秋走远,方怡这才抬头看向赵立夏:“你啊,怎的连自个儿弟弟都不信了?立秋哪里是那分不清轻重的人?”
赵立夏也不恼:“我不过是给他敲一记警钟,他如今生意是越做越大,难保不会一时糊涂做错了事,今日好生训斥一番,他日他也就不会再轻易动那笔钱的主意,这与我相不相信他是两回事。”
方怡点点头,心下琢磨着是不是建议让赵立秋在讲堂里设几个管理,让他们来专门处理讲堂日常开销记账的事宜,也省得所有事都是赵立秋一手操办,浪费精神不说,还未必就能讨了好。这世上,从来都是升米恩斗米仇,等到将来有人往赵立秋身上泼脏水的时候,没有人会记得这讲堂最初就是由他开设的。
……
自那晚见过方侯爷和秦将军之后,一家人又再度忙开了,赵立夏每日同赵立秋一道出去拜访他的朋友,顺带谈谈借银两的事,方怡和王芊芊则要忙着筹备定亲事宜,赵立冬是病患,让他照顾壮壮是最合适不过,赵苗苗还能在一旁搭把手。
至于方辰和赵立年,则每日都去讲堂给那些孤儿们上课,头一天去的时候,那些孤儿们非但不敬重他们,反而捂嘴偷笑,有几个胆大的甚至笑嘻嘻地问他们是不是因为帮赵立冬写情诗而闹翻了,讲堂里顿时闹哄哄的,倒也不是这些孤儿有多坏的心思,而是平日里跟赵立冬玩笑惯了,胆子都变肥了,这会儿看到跟他们差不多大甚至还比他们小的两个小举人,心里头也自然也就没有多大的敬畏。
赵立年何时受过这样的奚落,顿时就黑了脸,想要训斥几句却又怕让人觉得自己恼羞成怒,再说面前的这些孤儿也并没有恶意,哪能真跟他们较真呢?
就在赵立年思索该如何处理这种场面时,却见方辰已经背着手站在了讲桌旁,抬手拿起戒尺,在讲桌上用力敲了三下,等到下面的笑声渐渐小了下来,他才板起脸,训斥道:“你们之前的先生难道没有教导过你们,上课的时候是不能大声喧哗的吗?”
那些孤儿们立刻就安静下来,有的还心虚地低下了脑袋,早在他们第一次上课的时候,赵立秋就已经教导过了,上课是最庄严神圣的事情,上课期间,不得迟到早退,不得分心贪睡,更不得大声喧哗。只是,自从赵立冬接替了赵立秋来给他们上课之后,课堂上的气氛就不如当初那么严谨了,久而久之,这些孩子们也都习惯了,如今听方辰提及,才知道自己这回犯了大错花都神医。
方辰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孩子,半晌都不再开口,直到有胆小的忍不住轻声抽噎,他这才道:“念在你们今日是第一次犯错,我便不与你们追究,若再有下次,我可要罚你们的,记住了吗?”
众人齐齐回答:“记-住-了!”
方辰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姓方名辰,虽然我与你们的年纪差不多,但我已经举人之身,如今又负责教导你们,所以你们要唤我一声方先生。”
众人不敢再有怠慢,同声喊道:“方—先—生!”
听到这声“方先生”,方辰的心里有种微妙的满足感,但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他矜持地略微一颔首:“现在,我先来考考你们的功课,然后再根据你们所学之深浅继续教导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