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夫走卒都知道乱世出英雄,只是绝大多数都忽视了最终走向失败的枭雄,其实这英雄与枭雄仅为一步之差,一纸之隔,如果赢了那就是英雄,败了顶多也就是个枭雄,不堪者甚至会沦为匪盗之流,成王败寇说的就是这意思。
蒋总司令下台之际,墙倒众人推,大多数人非落井下石也属隔岸观火,他东山再起之际,趋炎附势者滚滚塞道,蝇营狗苟者趋之如骛,这些情况想必你们深有体会。
下面我就说说这帝王之术与心计诡诈,你们不妨听听我即将说出的三个设想,至于你们认可哪一个设想、或者认为兼而有之我都无所谓,有道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悟性这玩意儿非常玄妙,说不清道不明还得靠自己体会啊……小子,给我倒酒!”
说到精妙处,老道突然对安毅来这么一句,众弟兄同时一愣,安毅则苦笑了一下,无可奈何地端起酒瓶走到老道身边恭敬地倒酒。
老道点点头满意地说了句孺子可教,就端起酒杯喝起来,众弟兄看到老大安毅沮丧地回到座位上,那吃瘪的样子颇为可怜,一时间想笑又不敢笑,谁知安毅坐下之后想了想,竟然讪讪地笑了起来,两个人的表现相映成趣极为滑稽,弄的弟兄们再也忍不住,由一两个人的哑然失笑演变为哄堂大笑。
一群武将突然发出的爽朗笑声着实惊人,害得老道喉咙里的一口酒差点儿从鼻孔里冒出来。
老道放下酒杯,长吁一口气,又才侃侃而谈:“第一点,你们不妨这么想,蒋总司令确实虚怀若谷,海纳百川,重情重义,爱才如渴,因此他没有计较劳苦功高的何应钦的背叛,而是把这当成一时的行差踏错,既能让何应钦羞愧悔恨,又能换取何应钦的报效之心,还能让天下人看到他蒋某的博大胸怀和高风亮节,看似简简单单的一次杭州之行,所产生的影响难以估量。
第二点,你们也可以这么想,蒋总司令实在不愿意让自己原来无比信任的麾下第一大将寂寞落魄,进而因愧成恨,最终投到对手阵营里。就算这个何应钦徒有其表,百无一用,但是他究竟掌握多少蒋总司令的机密要事我们不得而知,这样的人若是横下一条心走到对手那边,所造成的损害也是难以估量的。
第三点,你们不妨再想得卑鄙一些,假设何应钦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背叛过蒋总司令,而是在重重迷雾危机四伏之时,毅然挺身而出不惜背上骂名,与蒋总司令共同演出一场苦肉计,等时局进一步落到不可收拾但又趋于明朗之境地,以退为进的蒋总司令在各界千呼万唤之下再次粉墨登场,一举扭转时局稳稳占据上位,让那些眼高手低却束手无策的对手灰溜溜让开一条康庄大道来,于是,稳居上位的蒋总司令继续与含辛茹苦的忠诚属下把戏唱完,就有了如今这一出令天下人刮目、也令你们愤愤不平耿耿于怀的一唱一和!
怎么样?受益匪浅吧?本来老道我还有第四个设想的,只是以上三条便相互关联计中有计,已经够你们消受的了,第四个不说也罢,留给自己慢慢分析体会吧。”
安毅和弟兄们面面相觑,却没有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短暂的震惊过后大家不由自主低头沉思,细细品味老道的一席话,似乎茫然若失又似乎收获巨大,只是各人能从中体悟多少东西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了。
“真是妙不可言!原来这简单一出,竟然可以推敲出这么多东西,小子受教了!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过了好一会儿,安毅心悦诚服地站起来,双手握住酒瓶恭恭敬敬地给老道斟酒,随后给每个弟兄的杯子都倒满,回到自己位置端起酒杯,诚心诚意地敬了老道一杯。
众弟兄纷纷站起,举起酒杯向通达睿智满腹珠玑的前辈劳守道致谢,劳守道大大咧咧甘之如饴,仿佛这是天经地义一般,惬意地喝下一杯后才示意众晚辈坐下,提起筷子夹起一颗蚕豆扔进嘴里,用他整齐洁白的钢牙再次噶嗒噶嗒咬起来。
酒足饭饱后,胡家林几个匆匆归营,安毅谨遵承诺,留下与老道摆上茶盘彻夜长谈,沈凤道和陈瑜、林耀东这三个忠贞之士获得老道允许加入进来,老少五个围坐一起畅所欲言,不知不觉午夜已过。
安毅看了看墙角的高大座钟,摸摸咕咕作响的肚皮,转头问道:“道叔,你认为小子接下来该采取什么应对方式为好?不管何应钦出于什么目的又或者有什么苦衷,我独立师万余将士和他之间的这个仇已经结下了,我们绝对不可能容忍他糟蹋我们的尊严成就他的任何居心。
按照道叔刚才的说法,蒋总司令最终很可能居中化解两面安抚,可是事情远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说得俗气点也狂妄点,小侄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免不了与何应钦这孙子同朝为臣,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小侄韬光隐晦一味用忍,对他和颜悦色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不但让人嗤之以鼻心生不屑,而且还会让何应钦更为嚣张跋扈,甚至还会让某些睿智者心里认定小侄阴险毒辣小心提防,所以,笑颜以对这种蠢事小侄是绝不会干的!”
“唉!其实你小子早有主张了,你复出以来性格大变,以你如今的财富和累积的功勋,哪儿还用顾忌什么人?说得难听点,从你前年在南昌城西临危救难开始,蒋总司令的免死金牌你都有了,还在老子面前惺惺作态干什么?你那点花花肠子有多少斤两我还不清楚吗?只是别做的太过了,如果一时无法定夺,还不如中庸一些也是上策,至于如何拿捏就看你自己了!”老道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缓缓点上支烟,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
安毅尴尬一笑,转向频频点头获益良多的陈瑜郑重吩咐:
“弄几个小菜来吧,晚餐净说话没吃饱,现在饿得肚子呱呱叫。道叔明天一早就得赶回老南昌去,数万灾民的事还需要他老人家做主,渐入佳境的兵工厂一刻也不开他老人家这根中流砥柱,咱们这些晚辈不能待在他老人家身边替他分忧,怎么样也该多敬他老人家几杯,算是饯行吧!”
“好咧!”
陈瑜立刻赶到厨房。
老道白了一眼煞有其事的安毅,懒洋洋闭上眼睛,没好气地骂道:“别他奶奶的说得这么动听,老子一不小心上错贼船,不得不给你当长工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啊!你小子竟然还敢冷嘲热讽是吧?哪天老子心情不好就撒手不干了,你信不信?”
安毅顿时变成了苦瓜脸,陪笑着想解释几句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一向沉稳谦逊的沈凤道再也忍不住了,咧嘴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