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制诰胡宿又进谏道:“唐介坐言事得罪,责授chūn州别驾,岭南水土,chūn州最为恶弱, 制出之rì,皆谓介若至此,必无生还之理,想不到圣慈含垢,哀怜其触罪就死,特改贬英州。”
这就是说话的学问,先扬之,后求之。
郑朗却在沉思,英州也在岭南,但在韶州之南,相比于环境,英州确实比chūn州好多了。但两广地带,不仅是chūn州,还有其他大片地区因为居住的人少,瘴气多,成为治理两广的大患。甚至有的地区就连当地土著人也害怕瘴气,白天耕种,一到傍晚来临,瘴气降临时,跑到山上躲避瘴气的侵害,这将会成为治理岭南的头号难题。
对于瘴气,连后世的科学家们都含糊其辞,虽种种说法夸大,确实有之,至少郑朗没有多少好办法解决。
郑朗在想着心事,胡宿继续往下说道:“此诚天恩与唐介无量,然臣遇见犹有不安,或闻专差中使押至贬所,朝旨有在路不管疏漏之语,此次处分,颇非寻常。窃寻以前的台谏官贬黜,无此体例,一旦介若因霜露之病,死于道路,四海广远,不可使家至户晓,也使朝廷负谤于天下,其伤不小。就使介安全至贬所,然亦不可着为后法。臣与介不相识,在朝亦不曾往来,所以缕陈区区,不避干忤者,正为朝廷远防一切。望陛下垂圣恩,留省愚言,追还使人,以全朝体。”
说来说去的意思就是争一个要不要派中使押送,派中使押送贬与不派中使押送贬,xìng质截然不同。前者是罪,后者仅是一次正常的朝廷贬黜。
殿中侍御史梁蒨亦争,于是即追还中使。
既然唐介没有罪责,文彦博就要处置了,罢文彦博以吏部尚书观文殿大学士之职知许州,以梁适为参知政事。
郑朗很无语。
梁适是有点儿本事,可这个人德cāo太过恶劣了,将他弄到中书,自己必须要时常提防。况且梁适再有本事,也不及文彦博,于是经常看手中这三个小弟。刘沆不错。可初来乍到,对中书政务不大熟悉,不能重用,头痛,高若讷,半个打酱油的,又往往不知轻重,头痛,梁适。吏治之能不及文彦博,小心思眼还挺多的,头痛。偏偏唐介提及富弼,不然将富弼弄到中书,还能做自己好帮手,现在却不能开口。倒是西府让他眼热,庞籍、富弼与王尧臣。
一件灯笼衫,价值也不过几百缗钱。自己看得不清楚。顶多一两千缗钱,樊楼一顿奢侈的宴席就没有了,数败俱伤,值得吗?
事情还早着呢。
手下小弟弄走,王举正心中不服,特别是知谏院此次抽了后梯子,才导致的结果。王举正便奏吴奎与文彦博互相往来,文彦博罢之。知谏院吴奎也要罢之。
出吴奎于知密州。
王举正爱护小弟,包拯也要爱护小弟,奏道:“唐介因弹大臣,并以中伤吴奎,以诬惑天听。”
赵祯不听,人家唐介弄到岭南去做一个小小别驾,你的小弟却在富裕之所密州。银行所选十七州府之一,你还要怎么的。
王举正更是愤怒,索xìng说包拯与吴奎yīn结文彦博也。
说来说去,最后让赵祯相信。数月后以包拯为龙图阁学士河北都转运使出之,又徙为高阳关安抚使。包拯也妙,一路北行,越行越远,索xìng查看各州账目,有许多老百姓因为贫困,欠负国家公钱,于是一路免除,百姓欢呼雀跃。说得好听的,这是宽贷贫困百姓,说句不好听的,这是用国家的钱买自己的名。
不然何来的包青天。
若放在前朝,问题就大条了,王举正再次弹劾,然赵祯也妙,不听,还认为包拯是良吏。
这乃是宋朝最好的时光,最爱民的皇帝最chūn风得意的时候,不过好时光不长久了。所以郑朗对宫中那个妹妹一直不痛恨。
一年即将过去。
西北传来一份极其重要的情报。
以前阻卜一直臣服于契丹,虽数次谋叛,但被契丹镇压下去。契丹对西夏多次用兵,临近其境,多从阻卜征取兵源,以及物资,畏于契丹之势,其王屯秃古斯及酋长豁得刺、喘只葛拔里思,还不得不在加受的沉手兵役赋役后,继续象以前那样贡献其所产马驼毡玉。
西夏贫困,虽阻卜各部有兵士参与对西夏的征伐,心中痛恨,可是不得不与一些部落联系,贩其牛马驼毡,进入宋朝榷易。这是正常的榷易,后与郑朗搭成协议,远高于市价购买牲畜,仅是大牲畜,不是毡玉这些物资,那个是用来用的,对农耕没有作用。交易量开始庞大起来。
阻卜本来疾苦,遭受战争带来的残破后更苦,得到这条商路,没有拒绝,一边继续臣服于契丹,一边大肆与西夏交易,获取来自中原的布帛、茶叶、瓷器以及少量铁器。契丹知道后,派人斥责。
为此,阻卜各部产生争执。
有的人畏惧契丹,有的人认为我们虽臣服于契丹,然因为西夏战争,征税rì重,又多有壮丁死于战争之中,对得起契丹了,总要给我们一条活路。阻卜王屯秃古斯听从后者建议,对契丹的责问敷衍了事。
但阻卜的大王类似于中国chūn秋时候,各部拥有很高的自治权,一部分忠于契丹的部族不满,还有一个地缘的关系,阻卜各部分散于外蒙古中南部,地域广大,人口稀少,有的离西夏近,大肆交易会得到很多好处,有的离得远,几乎没有得利,争执声不断。一个大部族的酋长豁得刺其弟为了争执,与屯秃古斯发生冲突,蛊惑其兄侵掠并吞屯秃古斯的部族,取代屯秃古斯地位。
屯秃古斯得知后很害怕,自己的部族没有豁得刺的部族大,他们又有契丹支持,一旦开战,必然不敌,于是派使来西夏请附。
西夏诸臣莫名,因为他们想到了杨守素出使宋朝时,郑朗说的话。
在使者到达时,杨守素心中感慨万千,妖孽啊!差一点都失去对宋朝抵抗的勇气。
开始商议,三个国家皆差不多,有鹰派,有鸽派。好战派认为反正契丹一直没有答应议和,两国是好不起来了,宋朝懦弱,没宋朝的事,不用担心他们,主要敌人乃是契丹,这也是元昊临终的遗言。因此,接受阻卜的投诚。甚至有的大臣异想天开,一旦阻卜投诚,再劝宋朝出兵收复幽云十六州,三国将契丹瓜分,一劳永逸。
可是他们曲解元昊的意思,想要与宋朝交好得拿出诚意,还是象以前那样勒索,无赖,侵耕,掳掠,让宋朝如何与西夏安好?若是没有这些事情,即便郑朗为首相,想要对西夏开战,也不可能。
有的大臣还是很理智,宋朝未必安了好心,那个宰相更是神出鬼没,不得不防,西夏国力狭小,一旦接纳阻卜投诚,西夏与契丹再无宁rì。因此拒之,并且可以用此向契丹示好。
后者包括杨守素在内。
真的很管用,史上正是拒之,辽兴宗想了想,西夏应有诚意了,遮遮掩掩半年后,终于接受西夏之降。
但讨厌就讨厌在出现郑朗,先是将宁令哥弄到契丹,对此没藏兄妹寝食难安,没藏兄妹不支持,后者如何占据上风?
其次是郑朗变相的种种支持,导致西夏手中有了一些对抗的本钱。况且公开放一个月盐路,得运多少盐前去宋朝?以前不让运啊,否则以一些宋朝贪得无厌商人与西夏的联系,一月能运走多少青盐?甚至会轻易的得利几百万缗之数。
终于前者占据上风,杨守素无奈道:“太后,大相,要么再派使前去宋朝,若宋朝遵守承诺,我们就同意收留屯秃古斯。”
这次使者不是杨守素了,无他,他是主降派,不招没藏讹庞喜欢,而是派了李守贵作为主使,杨守素心中哀鸣,李守贵也许长得比自己帅,也许床上那个活计比自己能力,故能讨没藏氏欢心,可是床上那个活计本领能代表着出使的本领么?
李守贵未到宋境,消息已经送到宋朝京城。
高若讷有些迟疑:“郑朗,真大肆放开盐路一月时间?”
“放,为什么不放?不放他们必不敢接受屯秃古斯。只有放开,才让他们看到希望,认为我们宋朝有可能也会对契丹动手,才有底气与契丹僵持下去。”
“但一月盐路……”
“无妨,一不需朝廷钱帛,二是一些商贾贪得无厌,不顾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此次正好给他们一个沉痛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