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朗在平江呆了三天,视察,还有对以前制订种种策略进行进一步的补充完善。继续率领军队南下,未从岳州过,虽然岳州有岳阳楼,但时至今天,郑朗不象刚开始那样,看到柳三变心中狂喊大神了。
天天与这些猛人打交道,剥开他们光鲜的文章外衣,实际大多数人也就那么一回事。包括岳阳楼,那时国家财政策困难,到处要钱,百姓也要钱做善政,欧阳修那么自矜,也不过修了一个小亭子,至于要修一栋豪华的大楼表功吗?仅凭借这一点,滕宗谅在郑朗心中地位无限下降!
继续南下,直接前往浏阳。这是第二部分工程起点,
这部分因为宋朝朝廷控制能够强,也在全部动工,但工程难度高,计划最早是在明年的年底完成,有可能要到后年春天。原因有二,不仅是施工难度高,这一带人口密度远不及前者,唯一便利之处,一些多山地区耕作生产不那么严重,若是朝廷给一些适当的补贴,除了酷热的夏天外,秋天与春末皆可以继续施工。[
而且这两部分道路一旦打通,会立即得利,使发达的荆湖南路东北与江南西路经济更紧密联系在一起,刺激两部分地区商业的发展,物资的流动。不过郑朗仍然不大放心,亲自骑马去了山区察看。
发现一些不好的事,少数官吏克扣民夫薪酬,或者变相增加民夫的劳动量,减少伙食,用其节省下来的开支费用中饱私囊。当场处理了一批官吏,甚至极个别严重的小吏,真的送向杀人岛。余下的交给李肃之,不管谁来主持,问题会不断发生,但由李肃之主持,不会比自己主持差。仅是少了一些震慑力,会有问题,是必然的,但不会太严重。
郑朗在此停留的时间更长。一共五天,这才陆续的向衡州进军。
余下的两个计划分成两个部分,实际围着衡州这个轴心,一部分在南方,一部分在东方,再利用湘水与耒水丰富的水力资源转动联系,使道州、永州与邵州东南往东大部分地区与江南西路联系在一起。故以后李肃之与范纯佑、张岊将呆在衡州遥控指挥。
暂时还是局部施工。
无奈的事。许多道路必须经过生蛮人居住地,特别是第四部分,几乎四分之一以上道路穿越生蛮人控制的区域。在昆仑关战役未打响,侬智高未平定之前,郑朗还不想过多的分心,尽管有张岊在此座镇。
大军徐徐南下。
自浏阳往南去,所看到的与以前看到的截然不同。
首先便是船,往南去河流依然密布。这是郑朗看中荆湖南路的重要原因,有水便有了灌溉资源,就可以种植庄稼。也有交通。南方与北方不同,水力资源发达,暂时不会受水土影响。若有影响,也会在几百年、几千年后,交给后人了,眼下几百年不会有大的危害。
河上也有船,可船与郑朗在江东、中原看到的船不一样,因为河流多从山间经过,有的河道是小河道,多滩多礁。故多不象郑朗以前看到的船只,用橹用帆做动力,而是多出现另一种工具,竹篙。于是称呼也不同,船上除船主外,船长称为招头。舵手在海上要依靠罗盘掌舵,故称为舟师,其他地方则称为舵工或舵首,而在西南,招头称为三老,舵手称为篙师,或者长年。其次是水手,西南水流多险滩,篙师作用无可拟代,水手则很辛苦,往往逆流而上,他们又化身为纤夫,吃力时能将身体伏于地上拉着船只前行,若是没有拉走,水流将船推回去,那可就危险了,能立即将船只冲翻,水手与纤夫从岸上拉到陡流中淹没。看上去很美丽,青山碧绿,水手与纤夫喊着号子,年末了,未过五岭,还不能感到南方温暖的天气,但比中原好,三老与篙师、水手皆穿着粗布麻衣,各色船只古色古香,充满了诗情画意。
实际不然,坐在船上,沿着湘水逆流而上,郑朗说道:“以前看到寇莱公担任巴东令时曾作过一首诗,水国淹留岁月空,云山东云阻千重。欲令遥夜春愁薄,须赖黄醅腊酒浓。南浦有潮舂栅锁,西窗无睡怯岩钟。谁家几点畲田火,疑是残星挂远峰。读到最后两句,只觉羚羊挂角,意境幽美之极。来到这里,才知道这两句背后的辛酸。”
说着眺望着湘水西岸。
寇准最后两句便是描写夔峡地区落后的刀耕火种畲田现象,当地百姓不知耕种,更不知用牛与犁,于是采用一种十分笨重的耕作方式,用超大的畲刀将木柴棘刺砍倒,烧起灰烬,这是第一步,烧好后最好落雨,草木灰便浸入泥土中,若是数日不下雨,风一吹,灰烬扬走,等于白劳动了。这是畲刀,不是电锯,砍伐得用多少力气,手多磨成血泡。然后种上豆粟,靠天收。老天架势,还能略有一个收成,若旱涝不定,又是白忙活一场。即便有收成也不易,当地百姓不知道锄草,庄稼与棘条长在一起,在杂草棘条中寻找庄稼继续收割。三四年后地瘠,再转移一个地方。实际不是地瘠,而是没有杂灌木丛让他们砍伐取草木灰了。所以寇准眺望远处,视线极目之处,只看到几点畲田火,象残星一样稀疏地亮在各个残峰之上。
这种刀耕火种形式不仅是在夔峡,自湘水往西,两广,以及夔峡四路大多数皆是这种情况。
郑朗说完叹息一声,又说道:“我在中书读各地奏报,夔峡一些官员奏折朝廷雇船工过三峡,梢工给钱四贯,火儿给钱两贯,然当地的篙师与火儿因生活逼迫轰抢之,多发生争执冲突,故有的官员询问中书是否要扣减薪酬。我回了一个批语,船过三峡,顺流三日,拆流十二日,来回十五天,船过三峡。等于天天在卖命,十五天卖命钱仅值两贯,汝等忍心克扣!”
太苦了,看到彼岸一些落后地区百姓的生活。郑朗说这句时,眼含着泪花。
特别看着一些百姓衣着褴褛,甚至是布条装,行走在各条崎岖山道上,知道会很苦,可让郑朗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仅是两席话,随行的官员一个个面容肃穆。
司马光嘴巴动了动。
“君实。你要说什么?”
“郑相公,我忽然明白一件事。”
“何事?”
“以前我一直思索相公所言所行,”司马光敬重地说,也不奇怪,郑朗虽比他大两岁,实际郑朗是他名副其实的老师,司马光思索郑朗的说话与所行很正常,司马光又说道:“以前。我一直觉得相公过于功利,始至今天,我才知道相公所做的非是功利二字所形容。相公功利乃是为天下百姓功利,虽功利,实际乃是天下大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