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三虎,所有官员与权贵甚至太监都闻之色变。
王鼎贬到深州后立下功劳,因为“死性不改”,又让一些人弄到建州担任知州。到了建州后,福建路人口拥挤,许多百姓生下孩子后养不起,将婴儿活活掐死溺死。王鼎制订条例教育百姓,不准他们这样做。又不畏权贵与豪强,打击茶叶与盐的走私贩卖。这些人找到监司求情,监司替他们说好话,王鼎也不理不睬。
实际这样做略有些不识大体。
华夏五千年,真正杜绝弄死自己儿子,是到实行计划生育之后。无他,孩子多确实养不活。就是这样,一些落后的地区由于计划生育政策执行不力,虽未掐死自己的亲生子女,还有弃婴情况,特别是女儿。
在宋朝,又没有什么有效的避孕措施,夫妻总要嘿咻的,一嘿咻便会怀孕,本来一家子生活艰难,再养七八个子女,日子根本没法过。虽是人道主义,有些脱离实际。
私盐私茶是制度的问题,郑朗也打击,但打击为辅,解决为主。
不过因此得到朝廷赞赏,不错,替朝廷赚钱了,大约开窍了,迁为河北刑狱提点使。建州有私盐,河北私盐现象更重,但不是国内盐,乃是契丹盐。看看王鼎有没有办法使之减轻。然而王鼎到了河北,却转了方向,再次打击贪官污吏与权贵。赵祯也头痛了,说王鼎不是好官不对的。忠于朝廷,勤政爱民,但是由他折腾下去,整个河北官场都在震荡。于是去年又将他调到开封府担任开封判官一职。
经此折腾,让他名声大震,江东三虎当中,没有一个人有他名气大。不是不能用,而是郑朗的性格,总体而言,郑朗性格是温和的,对江东三虎态度不是很感冒,这些年诸人议论江东三虎,郑朗也从未发过言,为什么将王鼎调到江南西路。并且还是刑狱提点使?
“八州盐政积重难返,治乱政须用重典耳!”郑朗答道。
说包拯是包青天,略略有些过火。包拯也不错。但与后来传说中的包青天差得太远,认真分析起来,虽耿直也有些心机,是赵祯在鼓励,否则他就不会有在开封府任府尹的壮举。而江东三虎才与传说中的包青天十分相似,也别以为是好事,一句话,水至清无鱼,尽管这五个字不能认真的分析,但想做事情。必须理解这五个字的含义。
三人清过了头,若用得不当,引起的乱子不亚于一个贪官。尽管这是一个很苦瑟的真相。
又叹息道:“想想孔宗旦吧。”
江东三虎,山东四瞪,皆差不多。孔宗旦牺牲太壮烈了,田周二人甚至听到闻听孔宗旦不幸的消息。郑朗在中书落泪了。然后再想一想这些盐贩子的胆大妄为,终于沉默不语。
一夜平安过去。
第二天起来,这些蛮人代表们却是兴高采烈。
以为郑朗有援兵,拖得越久越好。就是没有援兵,一个堂堂的宰相在此,两路官员能不管吗?
郑朗冷眼瞅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看着外面,外面蛮人又在树林里呐喊,不过人数多了起来。郑朗说道:“准备做饭吧。”
没有置理这些人,也不是郑朗真正要对付的人,他在等。
等的人中午到了。
树林里又来了一些人,离得远,看不清楚。但一会儿在一个中年汉子带领下,这些蛮人从树林里走出来,与前天昨天不同的是,这些蛮人在砍伐树木。
“人来了?”尽管郑朗没有细说,田瑜也反应过来。
郑朗点了点头。
一会儿蛮人将砍下来的木头拖出密林,与昨天有不同之处,在他们身后有人手持弓箭与刀枪在做保护,防止营地里的人狗急跳墙。弓不再是土著人的竹弓,而是宋朝的黑漆弓与黄桦弓,其中一半不是民间土弓,而是军用弓箭,甚至里面还有十几把铁臂钩弩与黑漆弩,更是管制武器。
周沆怒斥道:“军队糜烂如此!”
“季贞,非也,乃是官府糜烂如此。”郑朗说道。
说两广军队糜烂不对的,两广禁兵很少,仅在广州、桂州、邕州与容州分布着三营骑兵,五营步兵。要么是厢军,厢兵人数多,近百个营,然而朝廷管理松散,近百个营皆编制不满,仅有两万多厢兵,经过数次裁减后,变成七十几个营,编制仍然不满,不到一万五千人,实际数字还会更少,最少有数千名额被吃空饷吃掉了。这些厢兵也不是为了作战而备的,例如步驿、造船场、驾纲水军、城面、递角场、运锡。是劳役,根本不能指望他们能有什么战斗力。侬智高入侵后,两广组织了一些兵士,乃是募民间或者强征民间壮士为兵,或者乡兵,乡兵整个宋朝编制都混乱无比,更不要说两广了。因此侬智高入侵之初,所向披靡。所遇的根本不是正规宋朝军队!要么虔州有三营禁军,有可能糜烂,仅是三营,又能糜烂到哪里?还有厢兵,同样担负着劳役,不能当作正规军队。因此两广吏政**不是出在军队上,而是出在官员身上。
郑朗又说道:“还不是可怕的,可怕的是这些人想要将我们全部杀死,才砍伐木材,建造包围的栅栏。”
两人脸色一暗,忽然想到郑朗请朝廷调王鼎前来。
糜烂到这种地步,胆大到这种地步,不用酷吏是解决不了问题。
在这个大汉带领下,蛮人开始在离营地一百步开外开始构建一道栅栏,防止郑朗一行有人能逃出去的。田瑜与周沆才来岭南,看不出来,郑朗却看得很清楚。此时离得近,各人相貌全部能落入眼睛,蛮人与汉人外貌还是有些细微差别的,在忙碌的蛮人当中。明显混杂了许多汉人。这些人正是郑朗要等的人!
有了他们,才能将八州所有烂肉全部挖掉。
但一百步开外那些人不知道,继续紧张地忙碌,到了下午末时初,一道长长的栅栏竖起。
对方开始发起进攻。一些人抬着砍来的木头,又将木头削尖,当撞木用的。是落后的撞木。不过对付营地这道简易的矮墙足矣。后面又跟着许多蛮人,手持弓箭与长矛,或者兵器,向围墙逼近。
郑朗喝道:“准备防御。”
又说道:“刘以沫,准备吧。”
“喏,”刘以沫领命下去,带人拿出两块木板,又扯出两块牛皮。借助篱笆墙做了一个弹射装置,然后打开一个木箱,从里面取出来两个很大的火药包。将它们点燃,抛射出去。
然而抛射得早,尽管巨大的爆炸声将蛮人吓得全部趴在地上,却没有杀伤多少蛮人。
黄小五也吓了一大跳,骂道:“奶奶的,这群人倒是什么来头?”
居然连火药也弄到手。
不过还好,明显他们是菜鸟,连射程都控制不了,没什么威胁。于是下命令:“大家散开,散开。看到那物事,闪开它。”
喝了半天,蛮人回过神,又向围墙逼近。
让黄小王高兴的是两个火药包爆炸后,对方再也没有用火药包了。能理解,这东西管制更严。对方有可能有些来路,但也弄不到许多。
可是变脸开始。
到了这里,离码头有七八十里路。实际距离不远,七绕八绕的才使路程延长到七八十里地,拉直线仅有十几里。两个特大的火药包没有炸死几个蛮人,但声音却足够大,再加上山林的回声,远远地传了出去。
听到爆炸声,郑肃与郑黠二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喝道:“上马,上马,出发。”
连营地的行李辎重也不要了,一百人骑上马,向山道冲去。
林中正在激战。
树林里所有的蛮人看到形势对他们有利,全部从树林中走出来,很多人,郑朗目测了一下,可能会有一千五百人左右。庞大的人数,让营地的蛮人代表产生畏惧,郑朗却不紧张,从容地对田瑜与周沆说道:“对方看来下老本了。”
两人点头,虽然数州糜烂,又有生蛮的加入,能聚集到这么多人,确实是下了老本。
话音刚落,蛮人已经离矮墙仅十几步,有的蛮人抬着撞木准备冲刺,向矮墙上撞击。郑朗这才挥了手中的小旗子,两百多把弓箭弓弦全部放开,一些蛮人应声倒下。
黄小五站在后面喊道:“不能乱,用藤牌。”
在他的组织下,蛮人开始举起藤牌做掩护,宋军还在放箭,但兵力少,不能兼顾,再用藤牌掩护,终于有蛮人冲到矮墙前,撞木冲向墙壁。陆续好几处矮墙被撞塌,让蛮人不时传来欢呼声。也许这让他们又学到一招吧,或者胜利在望?
一些蛮人从塌陷处冲向营地。
刘以沫与江求瑟不得不连连下着命令,分出士兵拿出武器,短兵交接。
战烈!
不时有人传出惨叫声,不时地有人倒下去,大地上也洒下一滩滩血迹。田瑜与周沆身体颤抖着,从来没有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然后看着郑朗,郑朗脸色很镇定,让俩人羞愧不止。
其实郑朗第一次看到血腥场面,心中也不大好受,可经过西北战争的洗炼,习以为常了。
牺牲在加重,尽管蛮人死的比例更高,局面却对宋军很不利。
黄小五也感到头痛,绝没有想到这群人如此凶悍,不时地喝令,鼓气,事后郑朗才知道此人乃是一个厢军指挥使,还带来两个军头,也不能说有多高的军事修养,有一些军事指挥经验。宋朝厢军多半是摆设,不过朝廷还是经常教阅厢军,至少比蛮人在军事上好得多。
惨战继续。
郑朗始终无动于衷,甚至一支短矛差一点抛到他身上,让大家吓了一大跳,郑朗还是面无表情,几个武将急了,曹背嵬强行将郑朗拉到后面,爷,你别呆在前面,你出了事,俺们都兜不起。
但郑朗在掐着时辰。
大约七十几里地,若是在平原地带,不用一个小时,足以冲来。或者是南方马,习惯在山道上行驶,一个来小时也足以赶到。可是西北马,一旦冲刺起来,威力更大,然在这些山道上行驶却快不起来。没有一个时辰,休想赶到。但时间刚刚好,赶来时大约在申时初(下午四点钟),春天到了深处,南方天气长,离日落最少有三个多小时,足以结束战斗。
站在后面,静静地看着战斗场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宋军的反击下,每次营地摇摇欲坠,但都坚守了下来。
打到这时候,双方都打出火了。加上生蛮的凶悍,这些蛮人不要命地发起一次又一次的猛攻。
眼看越来越危急,郑朗说道:“开始吧。”
第二次变脸开始。
随着话音结束,秦师戈带人钻进帐蓬里。
忽然帐蓬里传来一些呐喊声:“娘的,快将我们憋死了。”
一些蛮人代表好奇地钻进帐蓬,然而眼睛瞪大起来。所带来大大小小神秘无比的箱子一个个打开。中小箱子里面装着盔甲,弓弩以及其他武器,这不稀奇的,最稀奇的是大箱子里面钻出一个个兵士。为了保密,在箱子里面憋了好几天,吃只能吃干粮,只有在晚上偷偷放出来透一口气。白天小便只能在箱子里小,弄得里面骚气冲天。至于大便,憋着吧,必须忍到晚上借透气的功夫解决。
苦日子熬到头了,一个个兴奋的雀跃起来,然后开始穿盔甲。
变脸结束,战斗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