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情如何,只有郑朗心中清楚,又说道:“不过粮食储蓄量巨大,一半用来赈济,一半用来平价出售,后者实际能产生部分盈余,即便是旱灾继续,用此款项从南方再拨一些粮食过来,甚至可以诏书平安监,禁止酿酒,将粮食往中原调动,旱灾用粮便可缓解。支出的仅是部分用工物资损耗款项,因此除河湟费用外,支出不会上升,将余下的财政盈余拨于河湟足矣了。兵法云,一鼓作气,若不就这一股士气,让董毡与木征恢复元气,河湟死灰复燃,朝廷非得不到河湟,相反的,于西边又生一李继迁也。”
到了二月,旱情在加重。
各地粮价在疯涨,朝廷下诏,京城粮价每斗粟麦米皆涨了五文钱,京城乃是国家中心所在,不敢涨太多。北方其他地区,有的一斗涨了十文,有的一斗涨了十五文。
不是朝廷要赚这个灾粮钱,而是迫于需要。
去年时,朝廷疯储了大批粮食,灾害到来时,各地粮商迫于那个储粮数字,不敢涨太多价钱。随着旱灾加重,南方粮价渐渐应声上扬,然而朝廷还是这种平价粮在销售,于是商人一起囤积居奇,不出售了。
旱灾今年中止,那怕是能将明年夏收抢上来,朝廷不怕,但不是,旱灾会持续到明年,连秋收都受到严重影响。靠朝廷储粮,远远不足的,一旦储粮售完,马上粮食就会成为天价。适度地涨一点价,让商人将他们粮食向外销售。并且也是便民,朝廷备粮,只论量,不论质,若北方粟充足,郑朗有可能全部备粟,便宜啊。但粟麦收购完了,也不能备出灾民所需的量来,只能备一些米。至于各地的品牌大米,哪里会备?因此有了量,可粮食质量很差。普通人家有的吃不管的,可大富大贵人家,吃的还是粮商优质米,包括郑家本身,难道郑家派下人去京城的衙门前排队购粮?粮价放一放,商人有利可图,也会将仓里的粮食打开销售。况且他们也不知道旱情会持续多久,朝廷还在陆续筹备粮食,不担心手中的粮食最后跌到一斗四十文?
这就是灵活机动之举。
若死板抱着爱民的想法,粮价非得按成本销出。今年秋前没事。秋后准得出大事。
即便不经营河湟。全国粮食收成就那么多,商人囤积居奇了大半,朝廷用钱都买不回来粮食。
就是这样,郑朗仍然担心粮食不足。又想到海外。海外驻守的百姓与兵士很苦,海上的危险,炎热天气带来的疾病,当地还有部分土著人的威胁。不过有苦就有甜,有大片耕地种植粮食瓜果蔬菜,维持着船队消耗之外,粮食产生积余,有的兵士与百姓便将它酿酒销售。后来朝廷索xìng放开,出售酒曲,让他们公开酿酒销售,那怕带回中原。用来补贴这些轮流到海外兵士与百姓的收入。没有可观的财富,谁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海外驻扎?这部分粮食不会很多。但若筹备好,能筹得几百石粮食。也是一笔不可忽视的数量。
虽成本会很高,会产生一个积极意义,国家得粮渠道多,商人不敢囤积居奇,有粮会见利销售,也不会与朝廷争抢南方各地粮食,导致粮价成本进一步的上抬。而且各州县不仅有流民,流民数量不到三分之一,河边百姓仍有收成,城市居民与农业无关,九成以上继续留守。这个意义非常巨大的,他们留下来,无论是买商人高价的优质粮,或者是买朝廷平价粮,这些钱帛又可以回拢,从南方调粮过来。否则粮价越来越高,一起轮为流民。流民用工代赈,朝廷是无条件发放粮食。一个是售粮,一个是无条件发放,xìng质会相差多少?
况且整个灾区有多少百姓?几千万之巨,尽管此次施工,以人力为主,技术物资成本为辅,增加施工的灾民数量,减少物资成本,但什么样的工程,需要几千万劳动力?
必须减少流民数量,那怕是用工代赈的有组织流民。
其实郑朗早就安排好了,余下的大臣萧规曹随即可。
想到这里,郑朗又道:“陛下,臣在三司做做过统计,粟从购买到入库,虽皆就近储备,然有人力成本与运输成本,入库时每斗达到十七文钱。麦有部分来自南方,成本更高,每斗近三十二文。米更贵,特别多岭南冲进来一批米,使成本入库时就达到六十二文。自前年大肆储备,两年的储备过程中,包括翻晒水分的损耗,鼠虫鸟雀的损耗,管理成本,再次运输时成本与损耗,部分官吏的贪污,实际成本还会增加二成到二成半之数。臣将各地平价粮销售价格又做了统计,平均起来粟每斗售价是三十文,麦是四十九文,米是一百十四文。但不能算是盈余,一是售粮仅占其中一半之数,二是虽有少量盈余,一旦丰收,粮食下降,朝廷也如是米商,仅是一个公正有良心的米商,同样担负着亏本危险。”
大家皆善意的一笑,若按郑朗的算法,朝廷是赚的,一斗粮食能赚到十五文以上。不过若风调雨顺了,粮价跌到以前,不但亏,而且会亏得很厉害。郑朗又道:“明知是风险,朝廷终不是做生意的商人,是人为本,爱人爱百姓。因此所售粮食款项不能动,特别是夏收到来时,南方也种植着麦子,南方人多不爱吃,将它们全部收购上来。毕竟相比于米,麦子更便宜。以免旱灾会延续,只要朝廷始终保持着大量储粮,粮价纵使还会涨,也不会涨到皇祐时的巅峰,留守的百姓同样有了一份生机。”
又扭过头来问王韶:“子纯,秦州有多少备粮?”
“郑公,不多了,大约仅有六万石,然秦州也有灾情,若不是数战有所掳获,早就无法维持秦州军民用粮。若朝廷增兵,必须还得运一批粮食过去,”王韶道。
“可以,反正陕西灾情严重,流民甚多,你立回秦州后,打开粮仓,平价供应或者救济秦州百姓,秦州稳则河熙稳,河熙稳则湟州可图,然后再组织一些灾民修一些小船,朝廷会拨十五石粮食去秦州。”
拨十五万石粮食去秦州,最少损耗两百万石粮食,不过反正权当是救济百姓的,也不管了。
这时,关丹道打通,就得利了。正好丹水储备着大批粮食。就算没有。夏收到来,南方多种冬麦,也可以将粮食运向丹水,自关丹道运到长安城。这是乐观的地方,还有悲观的地方,再从渭水运到陈仓,陈仓过后。渭水变得很浅,不得不从小船翻向秦州,再从陆地运向通渭城熙州河州,一路损耗不可想象。
不过当成救济灾民的,这些人力成本就不能计算了。
就是战争,也充满了人文jīng神。
郑朗又道:“陛下,再说景思立,虽有些急进,导致踏白城之败,刘平昔rì同样是急进。导致三川口之败,然仁宗不责。由是前线将士愿意为仁宗死战也。再说前朝,孟明两败于晋,秦重用之,最终大败晋国,由是开始茁壮。薛讷两败于契丹,以布衣去青海,由是唐朝与吐蕃扭败为胜。且踏白城一战,非是景思立之失,有数次胜机,乃是李楶与韩存宝两次逃跑所为。子纯,你向陛下分析真实的踏白城一役情况。”
景思立数次立下大功,朝廷准备封赏他为忠州防御使,听到景思立的人头成为吐蕃扬威西域工具后,立下诏书,以轻敌致败,不复赠官。赵顼做法多少寒了将士的心。与刘平相比,景思立乃是战死,而不是被俘,刘平全军覆没,因为景思立英勇杀敌,至少三分之二的宋军得以逃回河州城。赵祯能封刘平王珪,赵顼更应封景思立。
“喏,”王韶开始分析踏白城之战每一个动向,李楶那边还隐瞒着,不过特务营的情报早就准确带回朝廷,两相对比,王韶对前线失败因素十分清楚。虽景思立轻进,虽以一对四五,但还是有两次大捷机会的,第一次乃是傍晚时分,若是李楶顶住后方吐蕃伏兵冲下来,在宋军反复冲击下,鬼章必败。第二次景思立英勇狙退吐蕃追兵,若李楶与韩存宝不逃,听从景思谊的话,从山坡上冲下来,又会大捷。就是这样,景思立率领着一百余宋军,与几万吐蕃军队激战,全军覆没,让宋朝大部得以逃回,其惨烈可比杨业之死。有过,至少对国家忠诚与顽强,不可忽视。
赵顼说道:“让朕再想一想吧。”
其实还是那颗人头。
人头追回来了,赵顼的气也就下去了,郑朗没有再作声。
会散,郑朗又与王韶语久,得委婉地说出一些原因,我下去不是为了抢功劳,省得王韶不快。然后王韶与李宪飞快地驰向秦州。
郑朗没有立即离开京师。
还有一些事没有布置妥当,再说增加了西伐兵力,要准备大量粮食与武器。最后就是调兵,这次调兵有五千兵士出忽所有人意料,乃是河东与河北的乡兵。
郑朗是为未来打算的,童贯改于契丹,一是面对的是乃是契丹名将耶律大石,这个人的军事水平有可能还在王韶之上,几乎能与岳飞班超相当,肯定不是童贯所能敌的,那怕他军中有种世道与万人敌杨可适。二是契丹乃是哀兵,宋军乃是“不义之兵”。三就是河东河北军不可用,不得不带着疲军之师的西军来收复幽云十六州。
为什么北军不可用?不要说禁军,禁军依然出自京师附近,驻扎在京城的禁军轮流守边,轮守西方也轮守北方。弱的非是禁军,乃是乡兵,西军强大就强大在有许多英勇善战的乡兵与蕃兵。河北与河东虽有什么壮丁与弓箭手,久不战,平时练武艺有什么用,当真练出降龙十八掌?于河北战斗,不能用熟悉当地地形气候的河北兵种,反用了对河北陌生的西军,会有什么结果?
因此抽调了一批河北河东乡兵,让他们熟悉战斗。这次考虑到费用问题,抽得少,一旦伐夏战斗开始,会抽调更多,并且皆是二十岁左右的兵士。那么就是到了女真南侵之时,他们有的人还不满六十岁。不仅是他们本人,在他们带动下,会有更多的乡兵至少了解一些战斗时的情况。形式就会巅倒过来。
最好是有生之年,能看到朝廷将幽云十六州收下来,那么更需要对河北河东乡兵进行实战磨练。
就象下棋一样,细节变化上郑朗不及王韶远矣,但大局观上,即便王韶与章楶合在一起,也不及郑朗,有先手,有后手,有备手。又再次诏书章楶回来,将他准备调向西北。还有刘昌祚、郭成等名将,陆续向西北调送。
不但将士,还有军械监所制作的所有火炮,一起发向秦州。兵将虽不多,却是宋朝最强大的一次西征。目标是积石军、湟州、西宁军、廓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