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锟苦笑道:“行自然是行的,可您在北洋团体中地位尊崇,一举一动都影响深远。若是您去拜访孙百熙的消息传了出来,本来就已经处在生死边缘的北洋团体岂不是要分崩离析?”
王士珍猛地一瞪眼睛:“你不是要归隐田园不问世事么?北洋生死又与你何干?”
曹锟也不示弱,铿然答道:“小弟即便归隐田园,终究还是北洋团体中的一员,北洋兴衰荣辱自然时刻萦绕在心。却不能像聘卿兄一样洒脱,转眼间便把献身效命二十余年的北洋生死置之度外!”
王士珍摇摇头道:“仲珊你懂什么?正如有曾文正公(曾国藩)才有湘军、有李文忠公才有淮勇一样,有大帅才有我北洋一系。因为只有大帅这般雄才伟略,才能统率我等练兵、统军、治国、平天下,北洋一系也才有其存在的价值。如今大帅已经驾鹤西去,后继者都是碌碌之辈,北洋一系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就好比是日行千里的赤兔宝马、八十二斤重的青龙偃月刀,只有由关二爷掌使才能青史留名;若是换给普通人使用,只怕功效未必如驽马钝刀。
“其实早在两三年前大帅统兵南下平定武昌叛乱的时候,我北洋大军摇身一变,由大清最精锐的国防力量沦为镇压国内民众的工具,就已经由巅峰走向了下坡路,好几次甚至打不过徒有血勇的学生军。为什么?因为我军早已被各种私念腐蚀得千疮百孔,从师旅长到普通士兵都失去了以前的朝气。变得暮气沉沉。
“这种暮气在最近一两年里变得尤其明显。先是外蒙哲布尊丹巴宣布独立时,孙百熙不顾沙俄一再恐吓威胁。挥兵直扑库伦,吓得哲布尊丹巴四处躲逃;而在此过程中,我北洋各师旅竟无一人主动请缨!其次是在南征平定孙黄叛乱时,孙百熙以一旅之力千里跃进,先后平定湖南、广东两省,彻底击溃威震两广的济军,迫使福建不战而降;而我北洋集中全力兵分三路,耗尽所有弹药粮饷。才勉强拿下安徽、江西以及半个江苏。两者比较,相去何啻万里!
“本来这次南征之役战果如此悬殊,应该让我北洋上下为之震动,从而暗中提高警惕发愤图强才对。没成想从大帅到师旅长们都熟视无睹,只以为孙百熙获胜是出于侥幸,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直至前不久的大战爆发。大战将我北洋的虚弱暴露得一览无余。战力不济一触即溃,稍有劝诱举部投降。凭着这样的部队还妄图东山再起,真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错,王某也曾是北洋一员,承蒙大帅二十年训育擢拔之恩,本应与仲珊贤弟一样对北洋兴衰荣辱时刻牵挂在心。可如今北洋团体已经衰朽糜烂至斯。完全不知道自己志向为何物,只能盲目听从上位者摆布,沦为争权夺利的工具。与其任由它丑恶地腐烂下去,直到最后身败名裂,祸连已经故去的大帅。倒不如现在咱们亲手终结它的性命,让它与大帅一起消失。留待后人追忆!”
曹锟思忖良久才道:“没想到聘卿兄思虑竟然如此深远,倒是小弟刚才唐突了。既然您想拜会孙百熙,那小弟便祝你马到成功。”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刚才聘卿兄问我对孙百熙印象如何,那小弟大致说说自己的个人感觉。怎么说呢?很年轻,很儒雅,说话谦恭有礼,待人一团和气,没有什么架子,颇有几分良师益友的感觉。但书生气、书卷气太重,既没有大帅那种上位者的气势,也没有朝中大员那么深邃的城府。如果以前不认识他的话,初次见面肯定以为他是学堂里的老师,或者政府中的中层官吏,绝对想不到是家财万贯、拥兵百万的内阁总理。”
王士珍道:“经仲珊老弟这么一说,愚兄反倒对孙百熙更好奇了!如今第三师已经烟消云散,仲珊老弟左右无事,要不等大帅丧事结束,你陪我去见孙百熙可好?毕竟你与孙百熙有一面之雅,正好从中做个冰人,免得双方初次见面有些尴尬。”
曹锟稍作犹豫便点点头道:“也好!小弟原本打算北上祭拜完大帅便从容赴死的,没想到百熙总理却法外施恩,宽恕了曹某的罪愆。虽然他可能认为这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但曹某却不能不知恩图报,理应事后上门致谢。现在聘卿兄既然相邀同去,是所愿也,不敢请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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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利用曹锟对北洋系释放出和解信号之后,孙元起更多时候是与杨度、刘明昭等人守在山西都督府电报房内,根据国内外源源不断传来的情报,分析推演近期的形势变化。
尽管孙元起很想回京城看看,但他知道近期是不太可能了。一方面是因为现在京城正在大办袁世凯的丧礼,虽然孙元起已派出专使前往致祭,然而他如果回去的话,京城气氛必然为之一变,不可避免地会冲淡丧礼的凝重。另一方面是眼下京城周边还驻扎着好几支北洋劲旅,上次侥幸逃过一劫的孙元起很明显不愿意再以身试险。——即便他愿意,其他人也不敢轻易放行!
眼下孙元起只有耐心地听着陈训恩汇报一条条刚收到的电文:“大人,北京方面情报称,德国胶澳总督麦尔瓦德克日前秘密发布命令,要求一旦山东发生战事,驻守北京、天津的德国部队要迅速南下参战,不得延误,违者军纪论处。天津方面也证实了这一点。
“另据青岛方面消息,德国近期在瓦德西高地东侧修建了两座永备炮台,预计将配备2门120毫米速射加农炮,以支援浮山方向的德军。浮山位于青岛市区东面。主峰标高368米,为市区及周边最高的山峰。堪称是青岛的天然屏障。德军防御意图可以想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