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君华低下头,似乎在思索,而后站了起来。
“你先好好休息,我等一会儿再过来。”
“嗯。”他忽然又道:“别派人去偷袭他们。”
凤君华一愣,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做什么?”
他笑笑,“你从离恨宫带来那么多高手,不是想趁火打劫还能为什么?”
凤君华闷闷道:“这是最好的机会,都说兵不厌诈,我就算偷袭又算什么?”
云墨摇摇头,难得的正色道:“我想和他公平战争,没有你的插足。”
凤君华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玩味儿道:“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大男子自尊?”
他躺了下来,“算是吧。”
凤君华摊摊手,“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就让他们撤回来就是。”
她说完就走了出去,来到易水云的营帐,还没走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慕容琉风丝的痛叫声,借着就开始抱怨道:“师父,您轻点,疼。”
她脚步一顿,透过缝隙看里面才情景。
营帐内灯火朦胧,慕容琉风趴在床上,易水云在给他擦药,闻言不凉不热道:“知道疼了?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再犯。”
慕容琉风抿着唇,没说话。
易水云一顿,而后叹息一声。
“风儿,别怪你姐姐,她也是迫不得已。”
慕容琉风眼睫低垂,“我知道。”
易水云怔了怔,似乎有些讶异。
“你知道?”
“嗯。”慕容琉风幽幽道:“军令如山。如果姐姐包庇纵容了我,那么军中其他人会争相效仿,这样下去军中纪律迟早会乱。况且我和姐姐又有这么一重关系,别人会说我仗着和姐姐姐夫的裙带关系为所欲为视军令为无物,对姐夫的威信也不好。而且姐姐先发制人处置了我,别人才不会说闲话,不然我今天就不单单只是五十大板可以了事的了。”
“你明白就好…”易水云刚开口,忽然一顿,抬头就见凤君华走了进来,他有些讶异。“三小姐?”
慕容琉风也怔了怔,“姐姐?”
易水云站起来,道:“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他看了看慕容琉风,而后转身走了出去。
凤君华抿着唇,叹息一声,走了过来。
慕容琉风想起身,“姐…”
“别动。”凤君华按住他的肩,“伤得那么重就不要动了,省得伤口又裂开。”
她坐下来,低头看着他。
“小风,真的不怪我么?”
慕容琉风摇头,“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姐姐不怪我莽撞就好,我怎么会怪姐姐呢?我知道姐姐是最疼我的,姐姐做什么事都是为我好,所以我不怪姐姐。”
凤君华抿着唇,然后点了点头。
“是不是很疼?”
慕容琉风摇头,“刚开始是很疼,不过姐姐让人送来了药,现在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
凤君华叹息一声,“小风,你要知道,这里是军营,是战场,很多事情不可以任性也不可以冲动。你好不容易凭着自己的努力挣得了成绩,如今全都付诸东流,又要从头做起了。在军中,榜样为先,我不可以因为你是我弟弟就徇私舞弊,我不允许那样的事发生。”她顿了顿,声音又低了下来。
“其实除了纪律以外,我更是想到了我自己,小时候的我。”她看着慕容琉风,又笑了笑,眼神有些涩然和萧索。“那时候你还没出生,我做了很多错事,当然你后来也都清楚。只是旁人听起来,远不如我本人印象深刻感受刻骨。我曾经也杀人放火,也无恶不作。而任性的后果就是义父上交兵权,我大哥贡献两座城池,还附带一身的蛊。你瞧,多少人为我的任性付出了怎样惨痛的代价?所以我不想你步我的后尘。不想你因为年少轻狂冲动犯了错,到头来又因无法承受而痛不欲生。我太了解那种滋味,所以才不希望你重蹈覆辙。你是我弟弟,是慕容家唯一的子嗣,你不可以任性。”
她握紧慕容琉风的手,真切道:“你今年十四岁了,已经不再是小孩儿,你应该懂得什么叫做承担。慕容府不能再出现第二个慕容琉绯,你懂吗?”
慕容琉风起先眸子有些迷茫,而后渐渐从她一字一句中体会到那种属于命运的森冷和无奈不甘,而后郑重点头。
“姐,我知道了,以后我绝不再犯。”
“嗯。”
凤君华又叮嘱了几句,才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营帐,云墨还是没睡,睁着一双眼睛,似乎在等着她回来。
她脱了鞋子就躺回床上,将头埋在他怀里。
他低头,“不高兴?”
“没。”她闭着眼睛,“我累了。”
“那就好好睡一觉吧。”
“嗯。”
她不说话,很快就睡了过去。
云墨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眼神沉沉如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轻手轻脚的起身走了出去。
魅颜和魉佑守在外面,见他出来,立即颔首。
“殿下…”
“别打扰她。”
魅颜魉佑立即闭上了嘴巴。
云墨来到一个寂静的山头,身后站着黑衣人在向他禀报。
“殿下,自从崔江雯死后娄一欣和叶佩心里一直有疑惑。那天您出战,娄一欣便借机去见颜如玉,不想被那女人蛊惑险些解开颜如玉的穴道。太子妃的弟弟恰好经过阻止了她,娄一欣跟他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颜如玉还在旁边煽风点火,然后他们俩就打了起来,后来叶佩又出现了,原本太子妃的弟弟是不敌的,不知道为何她们两人就倒下了。属下曾查过,并没有被下毒的痕迹。”
“嗯。”
云墨面色不变。
“殿下。”
黑衣人斟酌道:“您知道娄一欣和叶佩二人是怎么死的?”
云墨没多大表情,眼神里却有一种遥远而了然的森冷。
终于开始动手了么?
“加派人手看牢颜如玉,今天的事我不想再有第二次。”
黑衣人神情一震,立即道:“是。”
他说完就消失了,云墨还站在原地,夜色下他身影遥远而微冷,似孤高松柏,又似傲雪冰封,隐匿着许多看不见的深谙汹涌。
这一夜有人违反军规遭受杖刑,有人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有人在夜色下沉思,迎接着另一场风暴的来临。也有人,在暗处,微微勾起唇瓣,不知是叹息还是兴奋。
“果然不愧是云墨,这么快就知道了我的存在。”
旁边响起微微的声音,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看不清面容,只隐约是个娇小的女子,她听见这句话,身子颤了颤,似乎有些害怕。
幽幽的笑意在唇边扯开,“你很想离开?”
女子抖了抖,随即眼神里慢慢酝酿出坚定的光。
“不。”她摇头,“我不离开,你说过会培养我,三年,我等得起。”
“呵呵…”笑声幽幽而淡漠,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妥协和顺从。“果然尘世间的男女都一样肤浅,整天就为了些情情爱爱你争我夺,到头来却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自己只能形单影只顾影自怜。”
女子有些不服气,“你不是?”
那人不说话,却能感受到那种孤高而遥远的气质,带三分轻嘲七分漠然,渗透空气,慢慢传递而来。
女子红了脸,她不知道这人是谁,只知道这个人十分神秘强大,而且身上有一种高远而高贵的气质,就像九天之上的神,遥远而清冷的俯瞰人世种种。
下意识的,她口气弱了下去。
“你为什么那么恨凤君华?”
那人不回答,然而空气却冷了几分,她能感受到属于那人那种漫不经心而轻嘲的笑意似乎加深了几分。
她咬了咬唇,“她得罪了你?”
又不说话,她知道对方又在打坐了。这人身份神秘,练的武功也神秘,就连她这个不动武功的人都看得出来,若这个人真是神功大成,这天下应该少有地手了吧?
“七姑娘走了那么久?你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
终于又开口了,语气还是那种漠不关心又好似胸有成竹。
“我不需要没用的废物。”说到这里,语气悠然一冷。“你也一样。”
她脸色一白。
“所以,好好听话,做好自己的事,不要去关心别人的事儿,我的耐心有限。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我向来不会浪费时间。”
她惶恐的颤抖,低着头轻声道:“我知道。”
“知道就好。”那声音依旧平静而冷淡,“我得警告你一句,既然决定了要呆在这里,就不要再去想其他,以及你的仇恨和嫉妒。”
她一颤,而后低下头。
“是。”
……
这夜里有人疗伤完毕,皱眉看着身边女子。
“颜如玉被挑断了手筋脚筋武功全废?”
“不止如此。”
凰静芙沉着一张脸,“被她挖了眼睛割了舌头,脸也毁了,限制了行动,连自杀都做不到。”她深深吐出一口气,“她太狠了。”
明月殇笑了一下,“倒是像她的性格。”
凰静芙默了默,好半晌才道:“阿殇,这次你可探清了云墨的实力?”
明月殇眼神深了深,用一种意味不明的语气说道:“深不可测。”
“和你如何?”
“半斤八两。”
凰静芙面色微沉,又叹息一声。
“上次我已经将枫城杨城仔仔细细彻查过,没想到还是被他钻了空子。”
“他向来如此。”明月殇波澜不惊,“算计人心,大胆豪赌。”他顿了顿,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微微的冷淡。
“早知道那五座城池不会那么简单,却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
凰静芙脸色也冷了下来,“事不过三,这天下不是谁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她眼神微微森冷,“反正已经被焚毁了两座城池,其他几个也被他弄得乌烟瘴气。我已经上奏了母皇,将杨城枫城帆城的人全都调离其他城镇,将这三座城池全都烧毁殆尽,我就不信他还能玩什么花样。”
明月殇仔细想了想,“这样也未尝不可,上次他下的瘟疫已经在百姓的土地里根深蒂固,转移了也好,省得日后再闹出事端。不过你还是得小心些,莫又中了他的计。”
“嗯,我知道。”
凰静芙点点头,又想起什么,沉重道:“我刚收到消息,她用掩月书杀了颜家两位前来相助的长老。”
明月殇脸色淡定。
凰静芙垂下眼睫,轻轻道:“阿殇,我一直奇怪,为何颜家的人要对她赶尽杀绝?这似乎并不单单只是为了南陵,好像还有私人仇怨?”
明月殇默了默,眼神微微复杂。
“她母亲的身世,很可能跟颜家有关。”
这件事凰静芙也知道一些。
“确定吗?”
明月殇摇摇头,“原本我只是猜测,现在看来,十有*差不多了。这次颜家两位长老出山,只要见到她,就不可能还有性命安然回到颜家。要知道,颜家家主的争斗,比之皇族并不差多少。”
凰静芙面色暗了暗,“颜家都派出长老了,说明对颜如玉还是十分在意。这次她被凤君华擒获并且废除了武功,颜家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而且她好歹我我军军师,我不能坐视不理,说什么也得把她就出来。”
“你救不了她。”
明月殇神情里有一种了然的悠远,不知道是叹息还是苦涩。
“你以为她抓走颜如玉只是为了解药和震慑我们吗?不是的,她就是要挑拨颜家和我们的关系。我之前对他们用离间计,她也反过来算计我。颜家虽然是江湖人,却十分爱面子,况且祖辈与我南陵有莫大功劳和渊源。原本颜家与南陵皇室的约定只是训练暗卫而已,但这一次他们却选了师弟和颜如玉亲自出山相助,就说明他们的诚意。如今颜如玉被擒,我们没能保护好她害她受此屈辱,已经得罪了颜家。颜家会恨东越,但也更会对我们有意见。”
“所以。”凰静芙面色沉凝,“颜如玉不能死在他们手上,必须将她救出来。”
“人是要救,但…”明月殇眼里有浓浓忧色,而后化为重重叹息,喃喃自语道:“这场战争,是该终结了。”
“你说什么?”
虽然他声音很小,但凰静芙还是听见了。
明月殇闭着眼睛,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语气却淡定沉稳。
“真正的战争,不应该在当下。”
凰静芙沉默了。
“我收到消息,十弟在西秦南部作战和云裔两败俱伤,如今两方各自死伤惨重,必须整军休息,再这么打下去谁都捞不了好处。你母皇经过那次的事以后身体也大不如前,你得会国都主持大局。”
“可是…”凰静芙脸色沉浸在阴影里,有些暗沉。“就算我们停战,云墨也不会答应。”
明月殇轻笑了一声,“这次战争是他们挑起来的,不过是需要一个交代而已,我给他们就是。”
“你是要…”凰静芙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面色隐有复杂。
明月殇依旧淡定从容,“她胡闹够了,也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你母后会答应吗?”
“她自己愿意就行。”
凰静芙不接话了,忽然又是一声长叹。
“如果你五弟在的话…”
明月殇眼睫轻轻颤了颤,道:“有师弟也一样。”
“颜诺?”凰静芙扬眉,“说实话,到现在我都不是十分信任他。毕竟他对凤君华…”她顿了顿,定定的看着明月殇。“你确定他真的不会叛变吗?”
“就是因为师弟对她有这分心思,所以才不得不如此。”
“嗯?”
凰静芙挑眉,“怎么说?”
明月殇嘴角噙起几分笑意,“你以后就知道了。”
凰静芙不再说什么。
……
云墨和明月殇都受了伤,双方也都伤亡惨重各有损伤,于是只得罢战。而关于娄一欣和叶佩之死,云墨也已经调查清楚了。她们两人并非死于慕容琉风之手,而是巫蛊之术。士兵们不懂得这些东西,但他们万能如神的太子殿下都那么说了,他们绝对一百个相信。太子殿下没必要包庇慕容琉风,因为昨天太子妃已经大公无私的亲自对慕容琉风执行了军法,若他们正要包庇,不必要让慕容琉风白白受五十军棍之苦。
而且娄一欣私自去见颜如玉,本来就令人怀疑,比起别国来的叛将,他们还是相信自己人多一些,所以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解释。
而此时,南陵皇宫,明皇坐在御书房中,看着刚刚收到来自边关的密报,眼神微微深沉。他思索了好久,才道:“来人,去请四公主进宫。”
为什么是进宫呢?
因为明月清早在半个多月以前就嫁人了,如今是宁安侯府夫人。
宫人立即领命退了下去。
没多久,明月清就进宫了。如今的她一身妇人打扮,一身粉霞锦绶藕丝罗裳华贵而清雅,头上梳飞仙发髻,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精神。面容清丽而精致,眉眼少了几分稚嫩,却依旧柔柔弱弱高贵优雅。她娉婷而来,恭敬的福了福身。
“儿臣参见父皇。”
明皇看着她眼神里那种仿佛历经世事的淡然,有片刻的怔忪,好半晌才挥了挥手。
“起来吧。”
“谢父皇。”
明月清站了起来,微笑道:“不知父皇此次召儿臣有何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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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实在不行了,今天少写点,明天补上,见谅啊,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