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君华眼神飘起几分迷雾,而后又慢慢沉淀清明起来。
“去雪山,问我爹,他一定知道。”他抓着云墨的手,“我们现在就去雪山。”
“不。”云墨却摇头,“咱们不去雪山。”
“嗯?”凤君华忽然想起了什么,撩开窗帘,发现这并不是回帝都的路更不是去雪山的路。她心中惊异,回头道:“我们要去哪儿?”
“你娘的坟墓。”
凤君华睁大眼睛,“我娘的遗体已经被我爹移去了雪山,我们去娘的坟墓做什么?”
云墨闭着眼睛打坐调息,“玉晶宫圣女没死。”
“我知道。”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住了嘴,好半晌才又道:“你知道她藏在哪儿?”
云墨没睁开眼,平淡的说道:“玉晶宫覆灭,她被神石焚化了肉身,可灵魂却逃过一劫。原来的肉身不可用了,她必须附身在其他人身上才能存活。嗯,就像颜诺那样。”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声音压低,外面的人根本听不见。
凤君华却明白他的意思,借尸还魂。连异世的魂魄都可以附身在这个时代的人身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可玉晶宫人体质特殊,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她的容器,否则只会得不偿失。”
“对,这个咱们暂且不说。”云墨道:“因为她既然逃了出来,就必定是找到了寄生之主。最关键的是,她的藏身之地。”
凤君华点头,“她必定元气大伤,现在在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疗伤。又顿了顿,颜如玉和她有联系,所以你之前放了颜如玉也是为了找出她的行踪。”
“不。”
云墨又摇头,“她不会因为一个颜如玉就暴露自己的行踪,但她不可能什么事都不做。玉晶宫圣女乃圣洁之体,冰魄之躯,玉晶宫功法特殊,元力纯净毫无污垢。如今玉晶宫已经覆灭,天下间再也找不出这样的地方。但天地万物相生相克,月满盈亏盛极则衰。就比如一个圆的终结,也是另一个开始。也就是说,既然找不到圣洁之地,就必须找到一个充满煞气的地方。而她如今魂魄虚弱,不可见光。充满煞气又暗无天日的地方,你说,会是在哪儿?”
凤君华眼神闪动,最后光色凝聚,沉声道:“墓地。”
“没错。”他点头,“可一般的墓地容量过小,根本不足以藏人,也不便于她修炼功法。所以她寄身之地必定是在一个宽敞的墓地里。”
“天底下墓地最多煞气最重的,也就只有皇陵了。”凤君华若有所思,忽而想到什么,目光睁大,隐约几分深沉和微微怒意。
“她…”
“没错。”云墨却比她淡定,“墓地这种地方虽然煞气够足,但同时冤魂也多,对于玉晶宫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所以她寄身的地方必定是一个无人的墓穴。有煞气,却没有冤魂。况且没人想得到玉晶宫圣洁无暇的圣女会屈身躲在墓穴中,天下间盗墓者众多,空墓穴也不少。但她既然针对你,你说,她会选择寄身在哪儿?”
凤君华眼神已经彻底阴暗下来,咬牙切齿道:“我娘。”
她娘的墓地在南陵,原本年后是要迁到东越来的,可是她娘的遗体已经被她爹移走了,墓穴迁移就没了意义,所以才放弃了这个打算。没想到那空空的墓穴,居然被人给利用躲藏,实在是可恨。
虽然心中愤怒,但她还是很快恢复了理智。
“我们现在去南陵,只怕明月殇他们又要出幺蛾子。尤其是明月清现在被颜家的人带走了,他更有理由扣下我们。”
“不会。”
云墨道:“我现在受了伤,他不会想到我们这个时候会冒险去南陵。再者…”他皱眉,有些担忧道:“或许我们已经晚了一步,她已经走了也说不定。”
凤君华双手紧握,绷着脸道:“她会去哪儿?”
云墨闭了闭眼,“已经快一年了,她的危险期应该已经过了。接下来,她会找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恢复。”
“安全的地方。”凤君华抿了抿唇,“她和颜如玉有联系,那么,她会去颜家吗?”
“暂时不会。”
云墨摇头,“或许…”
凤君华握住了他的手,“你的伤…”
他心中一动,微笑道:“没事,调息一会儿就好了。”
她抿着唇,双手开始给他输送真气。他眼波微动,而后阻止了她。
“你刚才消耗太多,必须休息恢复体力。”
她看着他,手指温柔的触碰着他的唇,眼神软绵如水。
他呼吸微滞,伸手搂住了她的腰,笑声低迷而缠绵。
“别这么看着我,我会受不住诱惑的…”剩下的话淹没在她的唇中。
她拉下他的脖子,仰头吻了上去,舌尖撬开他的唇齿,主动探寻属于他的温度。
他怔了怔,有些讶异于她的主动,不过这样的机会不多,他自然是乐意配合。
低头攫住她的红唇,很快反被动为主动。
她很顺从的启唇接受他的索求,呼吸交缠间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在加速。不知道是不是他刚受了伤的缘故,心跳格外快,也或者她今天太过热情,以至于他有些激动,双手紧紧的将她揽入自己怀中,甚至倾身将她压倒。
这些日子以来两人几乎夜夜耳鬓厮磨抵死缠绵,这般亲密的相拥相吻实在太过平常和繁复。然而情至深处,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产生更甚的*。
就在他准备进行下一步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不对。有温暖的热流通过她的唇一点点传输到他身体里,将他原本受损的内腑一点点修复。
他立即去推她,“青…”
她却扣住他的头,一个翻身将他压倒自己身下,将那些属于三魂珠的灵力一点点传输给他。
他想要偏头躲过,她却不放过他,干脆就点了他的穴道,他立即动弹不得。
心中不知道是无奈还是什么,只得躺着,任由她为所欲为。
好一会儿以后,直到确定他已经好了,她才吐出一口气,然后给他解了穴道就要坐起来。不妨一个天旋地转,她再次被他压在身下,抬头迎上他微恼更多的是心疼的眸子。
“我没事的。”
她微笑,“这么久了,三魂珠已经在我体内恢复了不少灵力,对我损伤并不大,也就是有些疲惫而已。”她双手覆上他的脸,认真而温柔道:“就算有危险,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他静静看着她,最终只是无奈一叹,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以后不许这么做了。”
“那你也不许让自己受伤。”
颜家那几个老狐狸都是几十年不出山的高人,平常人哪里敢去挑衅?他虽然应付过来也不成问题,但前些日子才受了伤,哪里能和如此高手过招?
云墨叹息一声,想说什么,又被她截断。
“既然你都下定决心放他们走了,还追过去干嘛?白白让自己受伤。你倒是不在意,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他失了言语,她却紧追不舍。
“别想找理由,我就知道你是想借此机会铲除那老东西,对吧?虽然你嘴上不说,但对颜家多少还是有些顾忌。那些个老不死的死一个算一个,没了他们,颜家至少少了不少力量,对咱们有利。”她又默了默,“其实若颜诺也死了,你才更加没有了后顾之忧,可是你怕我会不高兴,对吗?”
他失笑,拉她起来靠在自己怀里,道:“不是怕你不高兴。就像你之前说的,颜诺行事光明磊落。而且,我相信他不会无端端的与你为敌。万一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或者苦衷呢?那么无论将来你和他短兵相见一死一伤还是两败俱伤,你终究会伤心。”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将头埋入她颈项,呼吸灼热语气和缓。
“青鸾,我要你开心欢喜,而不是伤心落泪。”
她眼眶里蒙上一层白雾,声音有些低哑。
“除了你,还有谁能让我伤心落泪?”
他偏头再次轻吻她的唇,“这么说起来,倒是我不对了?”
“本来就是。”
她似惩罚性的在他唇上咬了一口,“你要是心疼我,就应该珍重自己。就像你见不得我受伤流血一样,我也如此。”
他眸心一动。她又靠在他怀里,轻轻道:“你老说没什么比我在你心里更重要。将心比心,也没什么比你在我心中更重要。所以,即便是为了我,也要珍重自己。”
她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道:“我们的未来,由我们一同联手打造,不应该建立在你一个人的血路上。那样即便得到了我想要的,还有什么意义呢?”
很少见到她这般如小女儿脆弱伤感的模样,他又惊又喜更多的又是心疼,忍不住轻声唤她的名字。
“青鸾。”他轻笑:“看你说得那么严重,不过就是一点小伤罢了。”他顿了顿,声音有些遥远的低沉。
“那十多年,在我看不见的角落。你承受的,不知比我重几何。”
她一震,心被狠狠一揪,似乎有人揉碎了又重合再周而复始,疼痛就那样一点点的渗透进血脉深处,浑身都在疼。
“这世上,没什么比相思更痛。”
这些年她在另一个地方刀枪杀伐,踏着血腥走过青春最美好的年华。而他在另一个世界的尽头,无休无止的思念于她。
两地疼痛,一个身心疲惫,一个心伤欲碎,谁比谁更痛?
还是他吧。
她常常在想,若当年师父没有将她送去异世,若她没有失忆,或许对他更多的是愧疚和弥补。他对她越好,她只会更加羞愧,或许永远也迈不出那一步距离,或许还会逃避他的热情,比之失忆后更甚。
如此一想,其实失忆了也有好处。她对他是陌生的,那些所有的情绪全都从头开始,她对他的所有都是一张白纸,然后任由他在这张白纸上一点点涂满鲜艳的图案。
云墨什么话都没有再说,只是紧紧的拥着她。
她说得对,这世上没什么比相思更痛。所以当年她是用怎样的心思去研制梦相思的?梦里相思,直到死…
他微微的恍惚起来,揽着她腰肢的手越来越紧,似乎要将她完全揉碎在自己身体里。
……
在他们快马加鞭偷偷去南陵的时候,颜诺也带着明月清离开了东越,一路上自然遇到了不少的阻拦,好在他有准备,只是难免还是有损伤。一直抵达边境的时候,云裔正带着人微笑以对。
“好久不见。”
颜诺并不意外,将明月清丢给自己的属下,摇着玉骨扇,笑意风流倜傥,玉色倾城。
“昔日一别几个月,裔世子别来无恙。”
“好说好说。”云裔负手而立,慢慢走过来。
“颜家主到了东越,怎么也不派人通知一声?本世子也好一尽地主之谊嘛。”
颜诺从容不迫,“裔世子朝政繁忙,在下不敢叨扰。”
云裔笑了下,又道:“颜家主难得来东越一趟,何必这么快就要走呢?不如留下来多住几天,也好多欣赏欣赏东越名胜古迹,相信不会让颜家主失望的。”
“裔世子好意,在下心领了。”颜诺婉拒道:“祖父急召,在下必须尽早回去给祖父一个交代。至于欣赏东越风景嘛…”他眯了眯眼,眼神有些悠远更多的却是怅然。
“但愿以后有这个机会吧。”
云裔挑眉,眼神若有所思,而后一笑。
“既然如此,那么本世子也不再强求。”他陡然话音一转,道:“只是你身后那个女人,是我东越的质子,可不能由着颜家主带走,还是交给本世子带回去为好。”
颜诺面色不变,“她性子太过执拗倔强,又和太子妃不和,前些日子在下收到师兄来信,认为永和公主之前犯下大祸,原本应该交由贵国太子妃处置。但太子妃仁善不欲取其性命,反倒是让她得寸进尺对太子妃屡屡不敬。师兄认为,还是让在下将她带回颜家处置比较好。当然,若贵国太子和太子妃不满意颜家的处置,还是认为永和公主以命相抵才能平太子妃之怒的话,尽管来向颜家要人,颜家绝不推辞。”
云裔脸色冷了下来,“她既然是南陵送到东越的质子,那么是生是死也该由东越说了算,颜家主这样带回去算个什么说法?再说天下人皆知你颜家和南陵明氏皇族原本渊源颇深,你们能处置明月清?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颜诺依旧波澜不惊,“裔世子应该知道,在下和贵国太子妃颇有交情。便是因着这一层关系,在下也不会包庇曾意图对她不利的人。”
云裔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情分?能低得了颜家与南陵皇族百年情分吗?”他微微一笑,“况且虽然颜家主和敝国太子妃以前是朋友,但好歹男女有别。虽然你坦荡潇洒问心无愧,但天下悠悠众口,可不这么想。天下人皆知,我东越太子和太子妃夫妻感情甚笃。未免旁人有所误会,对太子妃清誉有污,还请颜家主以后莫再说什么情分二字。传出去不但对太子妃影响不好,对颜家主的清名也有损。”
颜诺面色微暗,而后又是一笑。
“是在下思虑不周了,以后断然不会如此唐突冒犯。”他眼神微闪,道:“不过永和公主,在下今日却是必须带走的,还请裔世子见谅。”
云裔也冷下脸色。
“那就看你走不走得出东越再说吧。”
他一招手,身后大批人马一拥而上,厮杀声转瞬又起。
……
赶了半个月多月的路,终于快要到达目的地了,由于是秘密出行,一路上倒是没遇到多少阻碍。况且两人不时的换装,而且这些年在云墨在东越好歹还是有一定人脉,便是上次偷渡出境都没有用上。这一次暴露带来的后果,很可能就是这些暗桩全都被明月殇挑得一干二净。
对此,云墨只是微微一笑。
“反正以后除了打仗,或许都不会来这个地方了,留下那些人,不过就是为了必要的时候有所用途。如今刚好利用上了,就算他不动手,留下来也只会给自己添麻烦而已,倒不如给他一个清净罢了。”
“你倒是看得开。”
当初建离恨宫的时候,就是怕被南陵皇室的人发现,她没敢在京都安插太多眼线,其他各个州县倒是有。但此时若动了离恨宫,便等于是告诉明月殇他们来了南陵,不妥。虽然很有可能明月殇已经知道他们偷偷来了南陵,目前还在寻找阶段而已。但若离恨宫一出马,只会给他们寻找提供了有利的线索。
云墨在看着刚刚收到的消息,而后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了?”
她问。
云墨抿唇,“子安在边境和颜诺两败俱伤,战斗中,明月清受到了连累,已经死了。”
凤君华怔了怔,随即不以为然道:“死就死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关键是…”云墨道:“颜诺将明月清的尸体带走了。”
“带回颜家?”
“不。”云墨面色沉重,道:“他离开的方向是南陵。”
凤君华若有所思,“他带着明月清的尸体回南陵做什么?按理说一个死人,对于明若玦来说只是一颗废棋而已,还嫩有什么用处?难道是想拿明月清的尸体大做文章又怕我们毁尸灭迹…”
她忽然住了口,脑海里快速的划过一道光,在她还来不及抓住的时候就已经消失。恰在这个时候,马车停了下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到了。”
云墨已经拉着她下了马车。
这是一处偏僻的山头,莫千影就是葬在这个地方。而如今,墓碑还在,墓穴已空。
两人站在空空的墓穴旁,一个面色沉重,一个灰暗深沉。
“她果然已经走了。”云墨说出这话没多大的意外,仿佛早就有此猜想,忽然又皱了皱眉,看见被泥土掩盖的一抹玉色,看起来是女子的首饰。
他蹲下来,拂开泥土。
是一枚簪子,白玉蝴蝶簪。
他面色变了,似意外又似心中猜想被证实的了然。
“果然是她。”
凤君华见他神色有异,便问。
“这是谁的?”
云墨抿着唇,沉沉道:“云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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