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出来,首先面对的就是箭雨和刀剑。皇后已经将九宫图收了起来,急急的随明月殇出了门,看见携手而立的云墨和凤君华,眼神里还有微微惊异。原本她只是想困他们一时半刻,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出来了,而且九宫图也并没有毁掉。
云墨一直牵着凤君华的手,面对重重包围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冷淡而漠然的看向明月殇。
明月殇站在玉阶上,遥遥看向他。一只手放在身后,紧握成拳。
皇后已经恢复了冷静,看了看云墨和凤君华,又看了看明月殇,道:“放了他们吧。”
凤君华有些讶异的挑眉,想起之前被困九宫图之前皇后说的那些话,一时之间心中有些复杂。不得不说,柳皇后是个好皇后,是个好母亲,只可惜遇人不淑,嫁给了那样一个自私冷血的帝王。
明月殇悠然转头看向皇后,“母后?”
皇后并不看他,而是上前一步,对着重重御林军弓箭手高声道:“都退下。”
御林军面面相觑,却都没有动。
皇后面色染上薄怒,“都没听到本宫的话吗?全都退下。”
明月殇又低唤了声,“母后。”
皇后不回头,只是淡淡道:“让他们出京,你有本事让他们无法离开南陵。其他的事,我便再也不管了。”
她的意思很明显,出了皇宫,出了京城,剩下的就是明月殇和云墨的私人恩怨。到时候他们想怎么斗都可以,哪怕是为了一个女人,她也不干涉。
明月殇目光微动,云墨忽然低低开口了。
“皇后娘娘可曾知晓,你的女儿,如今并没有在皇陵。”
皇后猝然抬头,目光大炽。明月殇却冷笑,“昨晚闯入皇陵的果然是你。”
他上前一步,手却被皇后给抓住了。他回头,见皇后苍白着脸,双唇颤抖着道:“为什么?”
就在这一刹那,云墨忽然衣袖一震,罡风狂涌如海,刹那将周围的箭矢席卷。明月殇回头挥手一挡,哗啦啦残箭落地,凝眸望过去,云墨和凤君华已经消失了踪影。
明月殇抬步就要追,而后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皇后道:“母后,这件事儿臣回来再跟您解释。”随后便身影一闪而逝来到宫门前,忽然看到一个黑影晃过,身形飘逸如风,微转过身的侧脸如玉如云,流动的眼神笑意温润而高深莫测。
云墨!
明月殇眼神一紧,隐藏的暗卫已经伺机而动,他忽然抬手阻止。
“慢着。”
暗卫齐齐停止不动,暗卫首领走过来。
“殿下?”
明月殇眼神冷凝如冰,“他不是云墨,是那晚的那个替身。”
暗卫首领眸光微震,想起那晚穿梭在皇陵的那个人。又想起刚才云太子和太子妃一起离开的,如今应该是想着离开才是,怎么会独自抛下太子妃一个人来调虎离山?况且他们两人一向夫妻情深,到哪儿都不会分开。
真是好险,差一点就中计了。
“殿下,那如今该怎么办?”
“城门未开他们却已经离开,此刻定然已经出京往北借道西秦而去。”明月殇嘴角勾起淡淡弧度,若从金凰借道,即便此时金凰不会干涉他的私事而插手,但以云墨的小心程度以及他和静芙的私交程度,他们也不会从金凰借道。
“是。”
“等等。”明月殇又唤住准备离开的暗卫,“撤掉一路上的暗桩,埋伏在关丘峡谷,那里是去西秦的必经之路,他们一定会经过那个地方。”
“是。”
暗卫领命而去,明月殇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在所有人都消失了以后,一个黑影才落了下来,看向明月殇离去的方向,嘴角微微勾起淡漠的弧度。晨光打下来,给他眉眼间镀上了淡淡的金色,越发显得炫目流丽,深邃绝世。
不是云墨还能是谁?
身后一个黑影无声无息靠近,“殿下,太子妃已经出京。”
“嗯。”
云墨转身,立即消失在宫门前。
不多时,马蹄声响起,明月殇倒了回来。他没有从马背上下来,只是看着刚才云墨站的地方,嘴角勾起微微冷意。果然如此,昨天晚上云墨出去什么也没做,只是为了混淆他的视听而已。刚才他出来见到的那个人,就是云墨,而非替身。云墨没走,凤君华却不在他身边,显然是先一步离开。云墨刚才听到他的吩咐,正常人会反其道而为之走金凰,因为那条路堵截的人最少。但云墨本就是个心思极为细腻的人,很可能已经猜到他刚才是故意离去。那么也就是说,他还是会走西秦。
只是…
他皱了皱眉,“拿地图来。”
有人将地图递给他,他正准备研究,忽然有黑影靠近,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他眸光一晃,随即将地图丢给了属下。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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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南陵边境界碑处站着一个红衣女子。她负手而立,遥遥看着青山丛翠,耳边风声悠悠而过。从南陵到西秦有两条路,一条陆路,一条水路。之前她和云墨分开走,他倒回去忽悠明月殇,她在这里等他。出京城的时候她便已经通知了离恨宫的人来接应,只要出了明月殇的视线之内,他们也就安全了。
马蹄声靠近,她目光一亮,刚转身就觉得眼前黑影一闪,有人搂住了她的腰直直扑向旁边的草丛。
“你…”
她张口准备询问,他却捂住的她的唇,凑近她耳边道:“别说话,有人。”
凤君华心神一震,当真是一路而来耗费太多功力以至于有人靠近她都没察觉吗?还是,来人是个十足的高手?按理说明月殇至少应该会犹豫一会儿,中间还得算计着他们走哪条路,也得耽误一会儿吧。而且离恨宫的人早就将那些暗中潜伏的人解决了,这次来的又是…
心念电转之间,忽然听见有咕噜噜的声音。
那是…
车轮压过石头的声音。
只有车轮,没有马。
那就是…
她眯了眯眼,透过草丛缝隙看过去,只见分岔路口转出来一架轮椅,轮椅上坐着清俊的少年,眉眼都似覆上了寒冰。
明月笙。
她暗中传音给云墨,“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来南陵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凤君华不说话,神情若有所思。
耳边传来云墨一声轻笑,“看来他是算准了我们会分开走,知道你之前在九宫图里面消耗太多,一路而来又用了千里渡和隐身术,再面对高手的话,恐怕有些吃亏。”
凤君华对着他咬耳朵,“你怎么躲过明月殇的追杀的?”
云墨搂着她的腰,也不管外面明月笙在吩咐属下如何拦截他们,反倒是光明正大的*起来。
“在南陵境内,他不敢杀我。”他说话的时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薄唇划过她耳际,在她耳垂上轻轻一咬。
她差点低吟出声,他立即又吻住她的唇,眼神里笑意满满。
她瞪着他,微微推开他。
“明月殇又不在,咱们就这么闯出去他也拦不住我们。离恨宫的人也快赶到了…”
“损失惨重和不费一兵一卒的离开,你选着哪个?”
凤君华一怔,眸光连闪。
“你又做了什么?总不至于在这儿挖地道通往西秦吧?你有那个精力么?”
他轻笑,“你以为地道是那么好挖的?南陵以北地势险峻多河流,根本就无法挖地道。况且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明月殇这次把所有路口都堵死了,便是连河水都清查了一遍。就算有地道,咱们也出不去。”
“那怎么办?”
“山人自有妙计。”
他忽然眸光微动,“别说话,有人来了。”
凤君华也察觉到了,外面有人在对明月笙禀报。
“殿下,周围十里都是我们的人,便是苍蝇也飞不出去…”
“是吗?”
慵懒的声音传来,带三分漫不经心七分讥嘲。
凤君华身体一僵,就见远处一个青衣人飘身而来,眉眼如玉,倾城风华,舍颜诺其谁?
明月笙抬头看着他,面色没多大异样。
“原来是颜家主。不知颜家主此次前来南陵,有何贵干?”
颜诺嘴角噙起几分笑意,眸光扫过周围,在凤君华和云墨藏身之处顿了顿,而后若无其事道:“没事就不能来南陵了吗?”
明月笙神情冷淡,“当然可以。不过我听说颜家主上次在东越受了点伤,如今不是应该在家养伤才是吗?怎么又匆匆下山了?”
颜诺笑着走过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轮椅上,哥俩好的说道:“颜家和南陵本就同气连枝,我听说师兄有难,自然应该下山相助,你说对吧?”
“哦?”明月笙手指缠绕着银丝线,“颜家主要帮忙是好事,可就怕颜家主心有他想帮了倒忙。”
颜诺眉头一皱,又听明月笙继续散漫道:“我可是听说颜家主和东越云太子妃交情颇深,上次还为了她放走了云裔。哦,好像还因此受到了责罚,被颜家长老丢到了冰池里一个月。”
冰池!
凤君华心中一颤,脚下踩断了一根木枝,发出咔擦一声响。
“谁——”
低喝声起,同时腰间一紧,云墨已经揽着她的腰飞快离去。而他们刚才呆的地方已经寸草不生,大石粉碎成灰。周围刹那无数黑衣人出现,将他们重重包围。
明月笙已经推着轮椅走了过来,颜诺站在他身侧,眼神看不出异样来。
凤君华嘴角噙起几分笑意,“咱们好像没路可走了啊?”
云墨微笑,正准备说什么。忽然听见明月笙淡淡道:“你们走吧。”
凤君华一怔,云墨显然也有些奇怪,颜诺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小子,你不是奉命来堵截他们的么?”
明月笙气定神闲,“南陵的江山不能毁在一个女人手里,皇兄糊涂,我不能和他一样糊涂。所以,你们走吧。”他手指翻飞如电,轻喝一声。
“全都退下。”
“殿下…”
一个黑衣人不解,急急道:“可是…”
明月笙霎时眼神冰寒如雪,“你想死别连累其他人。”
那人顿时一滞,凤君华看向身边的云墨。
“你在这里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云墨神情有些高深莫测,眼神里某种光色在凝聚,刹那自眸底深处爆发。
明月笙忽然做了个手势,一大半的黑衣人退到了他身后。而刚才那些人沾的地方开始蔓延出水来,不,不是水,是泥石流。与此同时,云墨带着凤君华又刹那离去。周边埋伏的弓箭手顿时箭如雨下,直直射向两人。
“住手。”
明月笙又是一声低喝,一挥袖只听得噼里啪啦弓箭落地,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忽然惨叫声起。草丛里钻出一大群蛇虫蟒蚁,将他们全都吞噬。
明月笙怔了怔,忽然看向颜诺,手指却翻动如电,凌厉的杀招直直逼向颜诺。颜诺去比他更快一步,一掌劈在他肩头上,血色自唇边溢出,倒影着颜诺嘴角淡淡笑意。
“你说得对,我是不会让她落入你们手中。”
“这是什么情况?”凤君华有些搞不清状况了,这两人是在搞内讧么?
云墨却已经揽着她的腰飞身离去,吹了个口哨,一匹血色的马飞奔而来,两人落在马背上。走了一段距离,他忽然回头看向颜诺,低低说了一句话。
颜诺一怔,随即拉着明月笙的轮椅向后退,旋即听到一声惊天雷鸣的爆炸声响。那块交界石碑,轰然碎裂。而地上再次蔓延出泥石流,并且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开始扩散。
时间来不及了,颜诺干脆提着明月笙的衣襟飞身而起,同时手中掌风呼啸而过,将那些还在泥石流中挣扎的黑衣人全都推了下去,很快便没了踪迹。
“你…”
明月笙被他丢在一个小山头,眼神里终于有了怒意。
“为什么不救他们?”
颜诺负手而立,哼了声。
“救他们做什么?我可不是来帮你拦人的。”他低头看着半躺在地上的明月笙,忽然嘴角一勾。“哎,其实我刚才应该把你一起丢过去的。不然的话,我怎么跟师兄交代呢?”
明月笙冷冷看着他,“你现在也可以杀我灭口。”
“杀你做什么?”颜诺看了眼他的腿,有点可惜道:“爷不杀老弱妇孺伤残之辈。”
明月笙脸色涨红,冲口道:“我不是伤残之辈。”他似乎想要挣扎着站起来,然而双腿怎么也动不了,况且刚才被颜诺打了一掌,还未调息,这一动气血不畅,又吐了一口血出来。
“哎哎,别生气。”颜诺蹲下来,“受了伤呢就不要逞能了,本身就腿脚不便…咳咳,别误会,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难得你这小子倒是聪明,居然知道云墨在这里暗下埋伏。”
明月笙冷冷看着他,也不挣扎了,只慢吞吞的坐起来。
“你不杀我,待会儿皇兄来了,不怕我揭穿你?”
颜诺耸耸肩,“这事儿你也有责任。不是吗?你可比我先来这里埋伏了好多天了吧。”他觉得蹲着说话太累,干脆就坐了下来。“哎,我说,小子,你也太笨了点吧。知道云墨在这里有埋伏还自投罗网,今天要不是我在这里,你就跟那些人一样死无葬身之地了,知道不?我救了你,你应该感谢我。”
明月笙冷而讥诮的看着他,忽然眸光一闪,漫不经心道:“是,你很聪明,聪明到连自己的女人也被别人给抢走了不说,还为了那个女人把自己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现在还得帮其他男人把她带走。实在是宽容聪明得很啊,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甘拜下风。”
“你…”
颜诺被他一刺,脸色有些不大好看。随即又看了他一眼,哼哼两声。
“小子,看不出来嘛,你还是个伶牙俐齿的。”他声音一顿,已经听到有马蹄声靠近。
“哎,师兄来了,这下你有麻烦了。”他拍拍明月笙的肩膀,足尖一点就离开了。
“颜诺,你…”明月笙大喊一声,眼前身影一闪,明月殇已经落到了他面前,蹙眉蹲下来。
“十弟,你怎么了?”
明月笙抬头看他一眼,低垂着眼道:“皇兄,我办事不利,他们已经逃走了。”
“先别说那么多,你伤得不轻,我先给你疗伤。”明月殇说着便坐在他身后给他运功疗伤,而后蹙眉,将他肩头的衣服拉下来,看到一个血红的五指印。
“化骨绵掌?”他眼神微深,“是我师弟?”
明月笙抿唇,“他放走了云墨,我的人全军覆没。现在他已经追过去了,应该是去帮他们的忙。”他咳嗽了声,嘴角溢出淡淡血迹。“皇兄,你该清醒了。”
明月殇一震,慢慢看向他,眼神黑如墨。
“十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明月笙点头,坦荡的与他对视。“皇兄,你不可以再这么下去了。”他说,“即便今天没有颜诺,我也会放他们走的。”
明月殇眼神开始冷了下来,明月笙恍若未觉。
“所以我没有拦他。你忘记上次战争议和的时候自己说过的话吗?既然你对这天下势在必得,如今又何必为了个女人如此斤斤计较?你知道的,即便你今天堵截了他们又如何?清儿之死原因为何,我们都心知肚明。这已经不是你们的私人恩怨,而是国与国的争斗威严。你今天若是扣住了云墨的太子妃,明日就会受天下唾骂。父皇会对你失望,母后也会伤心,到时候你一无所有,你还拿什么去争?”他摇摇头,“我已经收到消息,沐轻寒听说他们会从西秦过道,在半个月前就派军队接应。我都知道的事情,你如何不知?南陵好不容易和西秦休战,你当真要此时再发动战争?”
明月殇没说话,没错,他知道。早在云墨和凤君华赶来南陵的时候云墨便已经通知了沐轻寒,而之所以半个月前才行动,不过就是怕打草惊蛇而已。他没想困住云墨,只想留下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