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闭了闭眼,“如果我没猜错,祠堂里前十七楼的机关早就被颜诺破坏得差不多了。怪不得…怪不得他上次伤得那般重,怪不得他被食人箭所伤以后甚至都来不及包扎伤口。祖父那段时间在闭关,没人能阻止他。祠堂若没有大变故,那些暗卫也不会多事。他就是算准了没人会想到他近乎以自残的方式瞒过大家的眼睛,趁机将机关捣毁。就为了…就为了今日帮那女人踏入祠堂,毁我颜家基业。好,很好,果然是颜家的后代,不愧是新一代的家主。”
她怒极反笑,“颜诺,我以前当真是小看了他。”
山芝早就吓得面无人色,目瞪口呆,结结巴巴的说道:“小…小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颜如玉深吸一口气,看着外面已经露出微光的天色,道:“吩咐三百六十黑煞,取出惊天箭,包围掌刑堂,一旦有人逃出,立杀不赦。”
山芝脸色惨白,蠕动着唇瓣道:“小…小姐,三百六十黑煞是颜家最高暗卫,只有在颜家面临毁天灭地的灾难之时才能由家主手令出动。还有惊天箭,一旦射出,必定地动山摇,到时就算射死了云墨,玉佛山只怕也会…”
“管不了那么多了。”
颜如玉厉声打断她,“掌刑堂和祠堂连着玉佛山的根基,如果掌刑堂和祠堂都被毁了,玉佛山离坍塌也就不远了。”她冷冷看着山芝,“如今颜家两大重要基地都遭受着严重的损坏,这还不算毁天灭地的灾难怎样才算?至于家主手令…”她咬牙,“当初祖先设下规定,一旦有玉佛山发生十万火急的灭门之祸,而家主不在,或者有叛心,长老和家主一脉嫡系子孙可持手令吩咐黑煞出动以平灭山之灾。”
“可…可二长老三长老和四长老已经…”
“他们是已经死了。”颜如玉慢慢恢复了冷静,“但大长老还在。”
她目光冷如寒冰,灼热如幽火。幸亏当日颜诺打伤大长老就急急离去,她将大长老带到了自己的院子派人严加保护。这段时间颜诺一直在安抚那些分支族亲以及密谋一些什么,没空理会大长老。如今想来,他这些日子定然是在准备今夜之行了。
“去请大长老。”
“是。”
山芝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急急而去。
大长老自从上次被颜诺重创,再加之颜如玉告诉了他其他几个长老皆为颜诺所杀,心中对颜诺十分不满震怒,此刻又听说他竟然伙同外人要倾覆玉佛山,哪里还能容许?二话不说,将自己的手令以及其他几个兄弟的手令全都拿了出来。幸亏颜家有规定,担心下山之人会背叛颜家,所以下山之时不能带走属于颜家的任何东西。那手令,便交给了他来保管,此刻倒是用到了实处。
同时他也知晓,西苑那些旁系族亲只怕为奸人挑拨,今晚打定主意什么都不管。他心中愤怒,却也分得清轻重缓急,知晓此时不是去解释这些的时候,先过了这一关再好好和他们算总账。
五块手令联合出动,三百六十黑煞应令而出,手执惊天箭,包围了掌刑堂。
“惊天箭!”
历经重重围杀后已经带着凤君华来到十五楼的颜诺忽然停下了脚步,脸色十分沉重。
凤君华霍然回头,目光大炽。
“你说什么?”
她自然知晓颜家惊天箭是什么东西,这玩意儿一出动,威力不下于手榴弹。
颜诺沉着脸,“刚才我的贴身影卫传音告诉我说,颜如玉说服大长老交出了长老令,一起请出三百六十黑煞和惊天箭,此刻已经包围了掌刑堂。一旦掌刑堂倾覆,那么…”
凤君华脸色变了,眼底惊惶担忧之色不言而喻。她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君儿。”颜诺抓住她的手。
“我得去救他。”
凤君华回头,十分冷静的看着他。
“惊天箭一出,无人可挡,我不能看着他死。”
颜诺摇摇头,“还有三楼我们就成功了,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凤君华一把甩开他的手,眼眶红了。
“什么都没有他的命重要。”
这是颜诺第二次看见她失控的模样,第一次是她恢复记忆那一晚,她提剑要杀明月殇。那时的她眼神赤红充血,带着毁天灭地的仇恨和嗜血。而这次,她眼神里燃烧着疯狂的害怕,以及隐隐的绝望和莫大痛楚。
他怔了怔,心口狠狠一痛,仍旧去抓她的手。
“君儿,你先冷静一点。”
接连闯了十几楼,她们都多少受了伤,体力也有所消耗,此刻根本无法回头。因为大巫师已经将这栋楼全部封锁,只有杀死大巫师,毁了大轮盘,他们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们敢闯山,必定有所准备,难道你不相信他么?”
凤君华抿着唇,不说话,眼神黝黑。
“你见过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能难倒他的么?”
在心爱的女人面前赞美情敌,这实在是不明智也是自虐的做法。不过此刻他管不了那么多,他不能让她失去理智而崩溃,那样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凤君华渐渐冷静下来,颜诺说得有道理。自她认识云墨开始,就没见有什么事是能难道他的。当然,除了她自己以外。
上玉佛山开始,他们就已经说好了分别行动。他去掌刑堂,她去祠堂,他既然挑拨得西苑那群分支族亲不干涉任何事,就一定会想到他们出动黑煞和惊天箭。决定了要颠覆颜家,又怎能错过这股潜在的最大的势力呢?他一定有办法的。这次他们上山,并非只有两个人而已。她记得上山之前,他吩咐他的隐卫去做了什么事,应该就是针对惊天箭的吧。
她握了握拳头,深吸一口气,才道:“走吧。”
颜诺也松了口气,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祠堂是个不下于掌刑堂危险的地方,越往上走暗卫越多,虽然那些重要的机关被他捣毁得差不多。但为了不惊动大巫师,他还是没做得太决绝,只是从这里到十七楼,除了应付那些难缠的暗卫,别的机关对他们两人来讲都算不得多困难。这样一路并肩作战,终于来到十七楼。这里到达十八楼并没有阶梯,四周一片漆黑和空旷,没有暗卫也没有机关,一眼望过去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凤君华皱着眉头,“这个地方…”
颜诺负手而立,淡淡道:“传说地狱里第十八层地狱没有酷刑也没有油锅,就像这层楼一样,什么都没有。不过这里被施了巫术,会让人产生幻觉。其实也不是幻觉,是自己的记忆,一生中最痛苦最无法释怀的记忆片段。就像你们曾经入过的九宫阵图一样,不过这个比九宫阵图更厉害。九宫阵图只要静心宁神破阵即可,这里的幻觉却是无法破除的。”
颜诺声音幽幽而空洞,眼神里浮现这憎恶和痛恨的光。
“那些片段会不断的重复,吞噬人的理智和冷静,无论多强大的人都会被折磨得疯掉或者自残。”
凤君华神色冷淡,“不是应该在十八楼吗?怎么才十七楼就布下巫术?”
颜诺嘴角勾起淡淡讥嘲,“巫师都十分自负,这巫术又十分霸道,入者必定受其影响不可自拔,最后不用他们动手都得把自己折磨得半死不活。而他们留在十八楼,那才是最重要的一关。”他又眯了眯眼睛,“以前颜家也出现过狂妄之人想要闯祠堂,就算过了底下十六层楼,也过不了这号称‘死亡之门’的十七楼。而百年来,除了每年统一的祭祀巫师们会关闭所有机关阵法以外,无人从这里走过还能安然无恙。”
凤君华回头看着他,“你不是说你以前来过这里?”
颜诺笑了笑,“你没发觉自从我们过了第九楼以后那些机关就越来越多了吗?”
凤君华蹙眉,“你的意思是…”
颜诺坦言道:“我上次一个人来的这里,闯了九楼便已经伤重,他们或许怕我死了再无合适人选担任颜家家主,所以手下留情关闭了九楼以上的所有机关暗道,让我顺利的达到了顶层。也正是因为如此,从十楼上来那些机关我没机会毁掉。”
原来如此!
凤君华没再说什么,只是看向四周,这个地方漆黑幽暗,明明没有窗子,却有冷风吹进来,风声中似乎还掺杂着什么其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鬼魅骇人。而后周围开始有淡淡微光,四面墙壁隐约出现朦胧的画面,隐约有笑声和尖锐的厮杀。
凤君华心神一震,脑海里浮现无数血腥的画面。她这一生历经血海厮杀,早已麻木。内心深处最痛苦最无法释怀的,无非就是五岁的时候火烧普济寺以及七岁的时候亲眼看见紫筠被人轮流凌辱以及娘被玉无垠杀死的一幕。
她已经能听到自己因为练功被发现中毒而走火入魔猛地吐血的声音,随即她出了密室,火儿回来了,她一掌劈过去…
她咬着唇,四面墙壁上那些画面越来越清晰,脑海里那种空洞而遥远的声音也越来越近。那不是幻觉,是真实存在的。即便过了十几年,她依旧能感受到当年那种焚心裂骨的疼痛。
无助、悲伤、绝望…
画面跳转,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坐在她对面,她看着他蠕动嘴角,往昔那些如魔咒般的声音一字一字入耳。她笑着,一口咬在他的手腕动脉血管上,他一掌劈在她的肩头上,她反身扑向身侧呆立的妇人,一掌劈向妇人的天灵盖。
妇人倒下,下身鲜血开始无限蔓延…
……
“不…”
凤君华发出凄厉的嘶喊,她双手抱着头闭着眼睛,努力克制心中因为见到那些画面而浮现的波涛汹涌和悲凉无助。
“君儿。”
颜诺发现了她的异常,忙抓住她的手。
“你冷静点,君儿,这些都是幻觉…”
“走开。”凤君华已经陷入回忆的魔障之中,哪里听得见他说话?他一抓住她的手,她立即就想起当年在普济寺杀人灭口的时候,曾经有一个有点功夫的男子在中了迷药以后提前迷迷糊糊的醒来,看见她杀人,扑过来就抓住了她的双肩。她吓得回头就是一刀刺过去。
血色蔓延在眼前,闷哼声在耳边响起,如此近又如此真实…
凤君华猝然睁开眼睛,怔怔的看着捂着肩头的颜诺,鲜血从他指缝间渗透出来,凄艳而绝世。
血…
现实和记忆交错而过,她浑身开始发抖,忽然感觉到手心灼热,有温热的液体在流淌。
她低头就看见自己满手的鲜血,手上还握着鲜血淋漓的簪子。
血…
她杀人了。
心里猛的一揪,脑海里那些血腥的画面重来,她立即松开手,簪子掉在地上,发出铿的一声,碎裂成了两半。
她被回忆侵蚀,拔掉了头上的簪子刺伤了颜诺。如今披头散发脸色苍白,眼瞳里覆满了深深的痛楚和绝望,以及莫大的悲痛哀凉…
“君儿。”
颜诺身上原本就忧伤,刚才她抓着簪子刺过来的时候原本应该是刺入他的心脏,还好他及时避过,才伤在肩头。自己的血好像对她有所触动,让她有短暂的意识清醒。只是转眼间又被双重的回忆给控制了心神,眼瞳里覆上挣扎和痛苦。她几乎要被那些画面折磨得崩溃,她很想杀人,杀光所有人,她就不会痛苦了…
可仅存的理智又告诉她不能那么做,不可以…
她双手抱着头,不断的退后,嘶喊道:“?你走,别靠近我,你走,快走…”
颜诺这个时候哪里能离开?他在自己身上点了几下,制住伤口里汩汩蔓延的鲜血。走过去抓着她的肩膀,道:“君儿,你清醒点,那不是真的,那些都只是幻象…”
“不——”
凤君华忽然抬头,发出凄厉的嘶喊,全身真气溢出,红光大盛,直直将颜诺给震得撞到墙壁,捂着胸口吐出一大口血来。
鲜血轰炸…
火儿猛然睁开眼睛,浑身都在颤抖,在云墨的衣袖里翻滚不休手舞足蹈,吱吱的叫个不停。
云墨已经到达了第九楼,如今只差血池还未毁。他正在和他的暗卫商量什么事,突然察觉胸口疼痛,是那块玉佩。还未把那玉佩掏出来,就察觉到火儿的异样,连忙将它从袖口里捞出来。
“她出事了?”
火儿用力点头,双目赤红的想要去抓他的手臂,又想起自己的指甲有毒,不能伤了他。从他手上跳到地上,急急的用自己的爪子在地上写。不过它此刻太慌乱,又没有墨汁留下印记,本身它写的字也潦草不堪,此时慌张之下爪子都在颤抖,云墨根本看不清它在写什么。蹲下来把它扳过来,克制心中翻涌的情绪,道:“你好好写,她到底怎么了?”
话一说完心口又是沉沉一痛,似有火焰烧灼着他的心,他脸色也开始微微泛白。
火儿再也忍不住的扑上来,呜呜个不停,一双碧绿的眸子被泪水侵蚀。此时也不能顾及其他,拉着他的衣袖不断的摇晃,在心里不断嘶吼。
“她很痛苦,也很绝望,她需要你,她需要你…”
云墨已经掏出怀中的玉佩,玉佩灼热而光芒大盛,就像十四年前她失踪的那晚…
他脸上血色一寸寸消失,握着玉佩的手指在发抖,那灼热的温度已经将他手心烧伤,肌肤被灼烧的声音没有被火儿的呜咽声掩盖,反而越发清晰。
他闭了闭眼睛,忽然转身,双手凝结着光圈,照得他脸色十分冷寒,眼神也越发深邃森冷。他已经无法再保持冷静,他要快速从这里出去,他要去找她。
“乾兑为生,离震为死,巽坎、艮坤为辅。”
暗卫们听她吩咐,迅速各站方位,掌心光芒溢出,渐渐飞向空中,四面铁链开始抖动,然后嗖的被吸入那光晕中。
云墨站在光芒下,眼睛微阖,口中喃喃说着什么,头顶慢慢现出乾坤八卦图,金光大盛。
“天地予我,开!”
刹那间八卦图飞跃而起,盖在血池上方,血池开始咕咕的滚动,似乎受到外界的袭击而开始反抗。
方才镇守四方的暗卫闪动,分别站在八个方位上,指尖光芒溢出,全都被八卦图吸收。
云墨睁开眼睛,忽然双手摊开,无数金光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破!”
八卦图猛然坠下。
轰——
四周墙壁开始裂开,整栋楼在震动分裂,摇摇欲坠。
云墨一挥手将火儿收入袖中。
“走。”
数道光芒消失,血池里的水已经开始变淡,整栋楼也抖得越发剧烈,在他们消失的同时,大楼轰然倒塌。刚出去,就听得下方颜如玉清冷的声音。
“射。”
刹那间数百只利剑带着金光射向云墨等人,那金光是杀气,是地狱里长开血盆大口的牛头马面,是索魂的刀刃。
……
掌刑堂倒塌的同时,祠堂也受到了影响,整栋楼都在抖动。颜诺正抓着凤君华的肩膀,身上已经被她发狂之时掌风所创,裂开无数伤口。然而他无法顾及自己身上的伤,依旧扑过来紧紧抱着她,一边不停的安慰她一边咬破自己的手指点在她的眉心,掌心运功抵在她的背心。
“君儿,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看,忘我,进入忘我境界,就不会被那些幻象控制。”
这幻象是巫师们设下,他们自然会控制不伤到她,然而她却不行。
他刚才发现自己的血对她有触动,便大胆的想,或许他不受这些幻象所动,那么他的血是否可以帮助她?
所以在她发狂打伤他的时候他没有躲,果然,看见他身上的血,她意识就会恢复一些,不过依旧抵不住心里的魔障。那是她噩梦的根源,她愧疚她绝望她疼痛她无法释怀,所以在那些幻象之中,自我折磨自我摧残…
说到底,她自己内心里的恐惧无助和愧疚起了催化的作用,将那些幻象带来的痛苦无限放大,才会崩溃至此。
鲜血落在她眉心上,她精神一震,鼻尖蔓延的都是他身上刺鼻的血腥味。
血腥味…
出生那年,产婆抱着她言笑晏晏,忽然倒在地上,血腥味在鼻尖蔓延…
她浑身在发抖,痛苦嘶哑的呢喃。
“不,不要…”
颜诺暗压着体内翻滚的气血,在她周身大穴连点几下,九天诀内功输入她体内,与她有些混乱的真气相撞,慢慢融合。
凤君华闷哼一声,脑子慢慢放空,浑身瘫软的靠在他身上,耳边他的声音在萦绕不觉。
“放松,起运丹田,破鸠尾穴和檀中穴。”
凤君华有些意识不清,模模糊糊想起从前因走火入魔被封印记忆功力,云墨帮她压制那些乱窜的真气之时,也曾如此在她耳边呢喃帮助她。
行动先意识一步,体内真气自动的按照他所说的诡计开始运行。
渐渐的,她大脑放空,那些幻象和记忆也慢慢远去。她闭着眼睛,脸色一点点恢复正常。她几乎能看见自己内腑里那些真气流动过的地方慢慢被修复,最后直破明关,四肢舒缓精神百倍。
她猛的睁开眼睛,眼底隐隐有着不可思议和欣喜。
原本她炼的凤凰诀和九天诀已经达到顶峰,没想到此时真气运转一个周天,居然内力还有所增长。
颜诺见她终于恢复了正常,也舒了口气。这一放松,身上刚才被她创击的那些伤口就开始发疼,胸口也阵阵的疼痛。他捂着胸口,猛的吐出一大口血。
凤君华脸色一变,“颜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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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刚写完看时间,不多不少刚好十二点,我也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