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若他杀了颜如玉,反倒是有心虚的嫌疑,倒不如坦坦荡荡让颜如玉说出来。他做事向来不喜欢拖拖拉拉,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解决问
题的。
老顺亲王却是面色沉怒,“妖女,休要挑拨离间。”
他眉头一皱,威严丛生,手中长剑直直刺向颜如玉。
颜如玉一点不害怕,甚至隐隐期待。老顺亲王杀了她,凤含莺更会心结难舒。
这个计策,就更完美了。
“皇叔。”
凤君华却阻止了老顺亲王。
“太子妃,您让老臣杀了这妖女。”
老顺亲王满面阴沉,眸光阴冷隐含杀气。
这时候,明月澈却又开口了。
“莺…莺莺,你…你别信她…她们…她们是故意的…”他喘息着,显然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凤含莺连忙又紧紧抱着他,“你别说话,别说…”
颜如玉眼神深了几分,抿唇不语,嘴角却含着森森冷意。
“莺莺。”明月澈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力气全都汇聚到一起,仿佛在交代最后的遗言般,语气奇迹般的清晰而流畅。“你听我说,这是他们
的计。先抓了你的孩子,然后让你姐姐得到消息回来救你,故意放消息给我。否则…否则如今边防严查,我怎么能那么轻易的跨域金凰来到
东越?皇兄是故意放我来救你的。我死了,你姐姐能救我却不能救,否则她可能就会死。莺莺,你别怪她。往生之力虽然霸道,但是反噬同样
猛烈。她已经连续使用两次,若再救我,必定真气耗竭迅速衰老甚至丧命。”
他深吸一口气,紧紧抓着凤含莺的手,急切道:“这是他们的一箭三雕之计,如果你姐姐他们没能及时赶回来救你,你的孩子就会成为他们手
中的人质,云裔不会让出龙城,你们夫妻便会反目成仇,此其一。第二,就算你的孩子得救,你也会被云依打伤。你姐姐若是不救,你就得死
,云裔会恨她。若救了你,她会死。第三,故意让我到东越,算准了我会以命救你,同样的道理,让你们姐妹反目。你…”
他死死的抓着凤含莺的手,力道大得根本不像一个即将濒临死亡之人。
“你…你千万不要中计,答应我,不要…”
他眼前渐渐开始模糊,声音也慢慢弱了下去。
凤含莺心中咯噔一声,忙流着泪点头。
“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小澈澈,你别死,不要死…”
见她终于答应,明月澈总算放心的笑了。抓着她的手指也似乎没有了力气,“其实…就算他们救我,也没用…”
说到最后,他眼睛渐渐闭上。
手,重重垂落。
时间静止,风声消停。
凤含莺呆住了,眼泪怔怔落下。
半晌,她收紧双臂,将头埋入他颈侧,肩膀不停的抖动。嘤嘤的啜泣声由小变大,最后她终是忍不住,痛哭出声。
凤君华别过眼去,看见颜如玉冷着一张脸,眼神里满是愤怒和阴谋被破坏的恼恨。
她眸光冷如冰雪,走上去。
“为了设这个局,牺牲颜家最后一支暗卫,你可真是下了本钱。”
颜如玉冷冷看着她,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别这么看着我。”
凤君华扬眉,嘴角勾起淡淡轻蔑。
“我真是可怜你,为人做了嫁衣还沾沾自喜。”
颜如玉紧绷着脸,不说话。
“颜家的强大已经足以威胁到皇权,你以为南陵皇室就没有一点警觉心?再这么壮大下去,颜家只怕就要与皇室平起平坐了。明若玦那般自私
自利为权利不择手段的人,如何能不防着颜家?要不然你以为颜诺三番四次违背颜真义的命令反叛颜家为何南陵皇室都始终没有插手?”
颜如玉脸色微变,厉声叱喝。
“你休要胡言乱语挑拨离间,你以为我会上当?”
凤君华怜悯的看着她,“亏你自负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难道你不明白一个道理?帝王枕踏,岂容他人安寝?颜家统御了整个江湖,搁在那
个朝代都是作为君王的心腹大患,也就只有你们这群自负祖先功德以及这么多年和南陵相互扶持的恩情为把柄,才看不清这么浅显的道理,亏
得你到现在还为南陵卖命,真是愚蠢。”
颜如玉骤然失色,身体开始颤抖。情感上她拒绝相信凤君华的话,但理智上她却又不得不思考,最后很悲哀的发现其实凤君华说得不无道理。
当初云墨和凤君华上玉佛山捣乱,明月殇明明知道,就算彼时他在雪山分身乏术,但不可能事后只字不提。
祖父被抓,南陵也没有因此为他们报仇,即便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没有。
也就是说,其实南陵早就已经不信任他们。更或者是,他们早就视颜家为眼中钉肉中刺。
颜家百年来为南陵皇室训练暗卫,功大于天,颜家子孙比之南陵皇族里那些庶出的公主皇子还要高贵。于皇族而言,他们岂能容忍?更何况这
一代还出了一个阴险卑鄙的皇帝和一个看似温和实则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的太子?
呵呵,终究是他们太过自负了,以为靠着先祖和南陵太祖皇帝的交情以及这么多年以来对南陵皇族的恩情便能和皇族平起平坐,永远掌控江湖
势力。
实际上,他们放任颜家为人算计,不过就是看着颜家毁灭,也好免除心腹大患。
若是这一代没有颜诺还好,或许颜家还能留存个几年,最起码在天下一统前颜家还不会倾覆。
偏偏这一代出了个背叛家族的颜诺,处心积虑的要倾覆自己的家族。南陵皇族从颜家这里得不到任何好处,自然任其自生自灭。
身在皇权中心之人,理当有此算计。
好,好得很。
她笑着,眼神里却流露出一种十分苍凉和疲惫的情绪。
颜家世代效忠南陵,即便有托大自傲的,却也没有逆主反叛的心思。
终究是,颜家气数尽了。
她向来不爱这些皇权政治斗争,插足这一切,不过就是为报仇而已。
那一年,明光大殿宾客满座,白衣男子踏云而来,满身清华如霜。周围满目玲琅玉翠宝盖华顶,都齐齐失色。然而在转角之后,她却听闻他嘴
角鲜血肆意流淌,终究湮灭在那红衣女子怀中。
她目光有些飘忽起来,想起二十年前初遇婆罗山。
他挑衅云墨,她受师父之令前去接应,见他满身是伤想要上前搀扶,却被他冷冷的挥开。
“别碰我,脏。”
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当年不过四岁,自幼高傲娇贵堪比皇室公主的小女孩儿,哪里受过如此委屈?她当即又怒又气又不服,却将他记在了心中。只因出身尊贵受
尽宠爱身边阿谀奉承者众,却无一人对她有半分真心。而这白衣少年,给予了她人生最初的与众不同。
哪怕只是恶言相向。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被风雪弥漫的背影,心湖慢慢荡起了波纹。
十多年芳心暗许,他不屑一顾,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去嫉妒。然而最终他死了,她绝望悲痛终究萌生仇恨。说到底,不过是为那一段从未发过芽
的感情一个最好的安慰和解脱而已。
他从不放在眼里的付出,便只是她从头到尾的自作多情而已。
只是…
她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很平静的看着凤君华。
“你会后悔的。”
凤君华蹙眉。
颜如玉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静和轻松,仿佛已经放下此生所有包袱和执着以及那些原本就没必要放在心上的仇恨。
“你会为亲手杀了他而后悔的,迟早。”
云墨眯了眯眼,眸光微冷。
颜如玉却扬唇,露出一个绝美的微笑,眼神里光芒浅浅而怜悯,叹息而释然。
她目光宁静如水,缓缓流淌过二十四年生命年华,那些刀光剑影和阴暗角落里的厮杀算计,以及无悔的执念直到得不到的不甘愤怒,衍化而生的仇恨。到最终的梦醒,不过一场空。
嘴角缓缓流出鲜红的血,染红了满地落叶。
凤君华退后一步,看着她慢慢闭上眼睛,最终倒了下去。
凤君华目光复杂,颜如玉一身骄傲风骨如雪,死的时候却衣不蔽体满身狼狈。二十四岁年华一朝陨落如流星,至此消散于天地间。
红颜薄命,奈何只为‘情’之一字。
情深意重,爱而不得。这八个字,害了多少人?
她闭了闭眼,回头看向已经不再哭泣却依旧抱着明月澈没有站起来的凤含莺,眼神隐约苍凉,寂寞如雪。
“小莺。”
她轻轻道:“亭儿中了化神丹,我要将他带到离恨宫解毒,你也跟我去吧。”
离恨宫总比帝都安全,他们母子在那里住着,云裔也不用担心了。
凤含莺低着头,道:“姐,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你说。”
凤含莺抿了抿唇,看着躺在地上面色祥和的明月澈,又忍不住鼻头泛酸。
“他临终前告诉我,他想葬在香城,他母亲的故居。”
“好。”
凤君华并不意外,“我让魑离魅颜以及八宗将他送过去。”
凤含莺点点头,对站在老顺亲王身边的云亭招了招手。云亭乖顺的走过来,“娘亲。”
凤含莺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目光温和而慈爱。
“亭儿,你要记着,他是咱们的恩人,他叫明月澈。以后每年的今天,你都要祭拜他,知道了吗?”
云亭还小,还不懂得什么是非恩怨,但娘亲说的话他还是要听的,于是他十分认真的点头。
“娘亲,我记住了。”
凤含莺微笑着点头,然后站起来,对老顺亲王道:“父王,我带亭儿去离恨宫了,您自己保重。”
老顺亲王目有感叹之色,“一路小心。”
“嗯。”
凤君华取出千年寒玉放在明月澈口里,以保证他尸身不腐,然后让人将他运去香城。转身对云墨道:“玉伦关只怕不日即将开战,你先过去,我给亭儿解了毒就去找你。”
云墨却道:“玉伦关暂时不会开战,你先带着亭儿去离恨宫,我回宫复命,随后就去找你。”
凤君华起先诧异,随即了然的点点头。
“好。”
事不宜迟,她立即带凤含莺和云亭赶往离恨宫。云墨则是和老顺亲王先回宫复命,云皇得知云墨和凤君华回来很是高兴,只是没想到云亭中了化神丹,凤君华连回宫的时间都没有,就将他带去了离恨宫,心中对颜如玉和明月殇等人更是痛恨。好在颜家已经覆灭,颜如玉这个颜家最后血脉也死了,颜家再也无法重振,少了一大威胁。只是南陵虎视眈眈,前线战事一日不停天下便一日不宁。
翌日,云墨便启程去了玉伦关。
同时,云裔也得知了来自帝都的消息。
他一个人站在龙城外的一个小山头,看着天边夕阳寸寸落于西山,他的身影被橘红色的光照得越发落寞估计。
明月澈。
他以前视他为情敌,最终他却救了他的妻儿。
不得不说,世事变幻无常,令人不得不感慨万千。
……
南陵。
明皇得知明月澈丧命于东越,震惊之后震怒,在御书房里大发雷霆,御书房里丫鬟太监跪了一地,颤颤巍巍的不敢抬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不小心惹怒龙颜,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兵部尚书跪在最中央,等待帝王之怒消退。
明皇一把挥掉桌子上所有奏折,连连怒道:“全都是饭桶,你们…你们是怎么保护宁王的,你们…咳咳咳咳…”
他一口气没提上来,撑着桌子用力咳嗽起来。
兵部尚书李庭惶恐抬头,“皇上,您息怒,保重龙体啊皇上…”
明皇气得不轻,除了怒更多的是心痛。明月澈是他最心爱的女子所生,这些年他一直将那孩子保护得很好,未让他涉及分毫权派之争。他那么多儿子,唯一真心疼爱的就只有明月澈。他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将凤含莺那妖女赐给他为妻。以至于那女人逃婚以后澈儿郁郁寡欢,这几年除了每天进宫请安便不再出府。
他想给予补偿,赐一个名门闺秀给他为王妃,早日忘记那个女人。可那孩子虽然单纯,性子却与他母亲一般执拗。
也罢,只要他不做傻事,不娶就不娶吧。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一个人跑去东越。还为了那个女人,不惜以自己性命相博。
不过一个残花败柳的妖女,有什么值得他眷念的?
实在是可恨。
他又怒又痛,听到李庭的话更是怒火中烧。
“闭嘴。”
都是这群无用的饭桶,都是他们的错。
“朕不是吩咐过一定要好好保护宁王吗?你们是怎么做的?啊?”他怒气找不到地方发泄,用力一拍桌子,忽然想起了什么,眸光骤然冷厉如刀。
“不对,边关还在打仗,边防看守严谨,澈儿出境,太子不可能不知道。”
他脸色冷沉了下来,咬牙切齿道:“是他,是他故意的,是他放澈儿出境,是他害死了澈儿。”
他一挥袖,案几上的茶杯打翻在地,滚烫的茶水溅在李庭手上,迅速红了一大块。他咬牙忍着痛,没敢叫出声。
“来人,拟旨,让那个逆子给我滚回来——”
跪在一边的大内总管吓得脸色一白,“陛下?”
“皇上不可啊。”
李庭面色一边,当即也顾不得触怒龙颜了。
“如今殿下镇守金凰边境邺城,不日便要攻打玉伦关。若在此刻召殿下回京,只怕东越会趁机反攻,到时候…”
“你给朕住嘴。”
明皇现在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恨恨道:“再敢多说一句,信不信朕连你一起杀。”
李庭脸色一白,而后坚定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今日就算皇上杀了微臣,微臣也不得不说。”他看着明皇,一字一句道:“皇上,宁王私自出京便是您也未曾知晓,太子殿下远在邺城,如何能提前得知消息?就算太子知道,可如今边关战事紧要,太子殿下身为军中将帅,您此刻下旨召他回宫,不明其意之人恐怕会惶恐揣测,军心不稳,此乃大忌啊皇上。”
他苦口婆心的劝道:“臣知晓您与宁王殿下父子情深,如今宁王客死他乡皇上您伤痛欲绝乃人之常情。可皇上您不仅是一个父亲,您还是一国之君啊。”
他一个头磕在地上,“请皇上以大局为重。”
御书房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道:“请皇上以大局为重。”
明皇看着跪着满地的人,怒火攻心。
“全都给朕住嘴…咳咳咳…”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又开始咳嗽起来。
李庭抬头,看见桌子上晕开的血迹,吓得脸色大变。
“皇上!”
砰——
明皇陡然晕倒在地,满屋子人惊慌失措,李庭立即吩咐道:“传太医—”
------题外话------
不知道看了这章,大家会不会觉得男女主自私,其实吧,偶个人认为,明月澈爱而不得,与其让他活着痛苦,倒不如让他为自己所爱的人而死,也是一种解脱,就像颜诺那样。嗯,当然,这是个人观点,仅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