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兮用阵法阻洪水,云墨在军营中摆隔空阵法阻挠,最终洛水兮伤,阵法破。
大水淹没邺城,百姓死伤无数。
凰静睿无奈,只得下令全城百姓以及将士搬离邺城,他却不走。任洛水兮如何劝,他毫不动摇。他是三军主帅,只有战死沙场,绝无退的道理。
洛水兮再好的脾气也不由得微怒,“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退守泸州,日后再夺回邺城便是。”
凰静睿却说,“你可曾见过有人能从云墨手中抢夺一城半池?”
洛水兮一噎。
凰静睿淡淡而笑,听着外面百姓的呼救奔跑以及水流滚滚声,目光深远,隐有苍凉之色。
“皇姐既赋予我重任,我便不能让她失望。”他目光坚决,道:“你带着所有将士先走,即便战到最后一口气,我也绝不退让。”
他拔出佩剑,铿锵有力道:“我誓死与邺城共存亡。”
“你——”
洛水兮眸光震动,渐渐失了言语。
帐内几个副将面面相觑,随后目光变得坚决,齐声道:“末将誓死和将军守护邺城,不死不破。”
声如洪钟,仿佛连天地都能震裂。
“好。”
凰静睿目光灼灼,“尔等随我一起出去迎战,咱们和邺城共存亡。即便要死,也得多杀几个人为咱们陪葬。他日史书工笔,咱们也不至于太寂寞。”
副将们站起来,同样拔出佩剑,齐声附和。
“和邺城共存亡。”
洛水兮捂着胸口,看着这一帮看起来柔弱的女子,在她们身上,却有世上许多男儿也不曾有的坚贞和勇敢。
她们的衷心,源自于凰静睿这个从不苛待下属的号将军,源自于礼贤下士的凰静芙。
如果身在盛世,她相信,金凰便是以女子为尊,也同样可以统御天下。
“洛姑娘。”凰静睿回头对她温和道:“你是明太子的贵客,陛下也曾吩咐要好好保护你。如今邺城大难在即,你身上有伤,我会让人护送你出城逃生。若我死,还望姑娘保我金凰十万女兵性命,守住泸州。”
他握剑抱拳,真诚道:“拜托了。”
未等洛水兮回答,他便转身大喝一声。
“走。”
踏踏的脚步声远去,外面响起冲杀声。
洛水兮久久一叹,或许是经历不同,也或者是生长环境不同。她重生一世,所思所想就是报仇。在此之前,无论多难她都要好好活着。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只要活着,就有报仇的机会。
但凰静睿显然不同,他是金凰的皇子,是将军,他身上肩负着守卫国土的重任。如果他退缩,士气大减,金凰国威不存。
这便是皇权的可悲之处,永远不能只为自己而活。
也罢,既然凰静睿有所托,便是看在他这一腔忠君爱国之心的份儿上,她便帮他抱住这十万女兵罢。
……
凰静睿带着人出去准备应战,可就在这个时候水退了,迎接他们的正好是东越的兵马。
血与火的厮杀,毫无疑问,金凰败!
凰静睿引颈自尽,临死身躯不倒,微微侧头,看着金凰皇都的方向,永久伫立。
慕容于文带人追来的时候,看到他伫立不倒的尸体,久久叹息一声。
他敬凰静睿算条好汉,对着凰静睿三鞠躬,下令将他厚葬。
十里之外,云墨亲自带人追洛水兮,手下将领得令,保护洛水兮逃走,只是伤亡惨重,死伤近三万。
云墨并没有趁机穷追猛打,只是重新攻占邺城。
西秦那边失了茵城,金凰失去邺城,看起来双方都各有所得。
……
“殿下,您要去西秦?”
慕容于文诧异的看着云墨,“如今我们刚攻占了邺城,不正是南上的好机会么?您怎么会想到要去西秦?”
云墨不语。
易水云眸光微闪,笑道:“殿下是否是为了太子妃?”
云墨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隐瞒。
“西秦正值多事之秋,离恨宫在西秦的势力又全都被明月殇拔除,她一个人总归不安全,我不放心。”
慕容于文不说话了。在女儿的事情上,他无法做到公私分明。
慕容琉风走上来,“姐夫,我和你一起去。”
云墨摇摇头,“金凰经此一役元气大伤,便是明月殇来了也无法再开战,你们就在这里守着,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话说到这个程度,也没人反驳。
慕容于文思索一会儿,道:“殿下准备何时启程?”
“现在。”
“…”
云墨是行动派,说走就走。当日他安排好了所有事,便只身前往西秦。
而此刻,金凰皇宫。
凰静芙听说前线战败,凰静睿战死,久久不语。朝中大臣惊惶自危,人人请求派兵援助。
沉默了半晌以后,她做出一个决定。
亲自御驾亲征。
朝臣哗然。
……
下朝以后,她独自回了寝殿,看着窗外的风景,神色微微恍惚。
皇宫里景色美轮美奂,但日日这么看着,也觉得烦腻。
“十二妹与明月笙的婚期要到了吧?”
贴身女官低声应道:“是。”顿了顿,她又道:“陛下您忘记了么?前几天十二公主还来信说,三个月后孝期将满,公主会和齐王在军中大婚。”
凰静芙怔了怔,恍然失笑。
“是有这么回事,我都差点忘记了。”她默了默,长叹一声。
“四皇弟战死,十二妹定然十分伤心。他们兄妹俩虽然自小分离,但骨肉亲情总是斩不断的。”
女官没有说话。
凰静芙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看着窗外飞花落叶,怅然道:“你看这富丽堂皇的皇宫,谁能想到前线是如何的血雨腥风尸横遍野呢?”
女官抬头看着她孤寂的背影,几次欲言又止。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喧哗声。
“皇太君,您不能进去啊,皇太君…”
“走开,该死的奴才,不要命了吗?”
冰冷的呵斥声后是急乱的脚步声,直冲内室而来。
女官听着外面的动静,对凰静芙道:“陛下,是太君来了。”
凰静芙脸色有些不耐,“定然是因我要御驾亲征之事来劝我的。”她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是。”
女官前脚刚走,皇太君后脚就走了进来。一身的雍容华贵艳丽四射,然而那双眼睛却满含怒意。
凰静芙转身,对着他恭敬一礼。
“儿臣见过父后,不知父后今日来有何事?”
皇太君面有怒色,一拂袖道:“你还记得有我这个父后?”
凰静芙面色温和,“父后这是说什么话?是不是这段时间儿臣忙于国事鲜少陪您?是儿臣不对,您若觉得寂寞,可…”
“我说的不是这个。”
皇太君恨铁不成钢的打断她,看着她一副从容冷静的模样,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从前这个女儿是他的骄傲,如今他却越发看不透她了。
凰静芙神色自若,“那父后是为何?”
皇太君咬牙,开门见山道:“为何要御驾亲征?我堂堂金凰,难道就没有可上战场驱敌的将军?需要你这个一国之君御驾亲征?”
“不是没有,是没有谁比儿臣更合适。”
皇太君一时失语,怔怔看着她。
凰静芙叹息一声,心里知道,父后不蠢。当年母皇后宫三千,后宫子女众多,母皇能从一个妃子熬到皇后,且扶持自己成为皇太女,并非一般的宫妃,而是一个很有头脑的政治军事家。
如今金凰的形势不容乐观,父后如何不懂?
“父后,现在只有儿臣御驾亲征,才能鼓舞士气。”
皇太君抿唇不语,只看着她,眼神里却蒙上了浅浅水雾。
“父后。”
凰静芙深吸一口气,道:“儿臣不仅是您的女儿,儿臣还是金凰女帝,还是金凰万民之主。金凰所有百姓,都是儿臣的子女,如今国之大难,儿臣怎能安于朝堂享受太平而眼看自己的子女受苦?我东越将士死伤者众,我不能让她们冤魂不安。”
皇太君还是不说话,手指却有些颤抖。
“父后,身在这个位置,儿臣早已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最后一句话,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皇太君隐忍多时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颤抖着,蠕动着唇瓣,好半晌才戚哀的摇头。
“早知有今日,我当初何苦费尽心思将你扶上这个位置?”他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扶着旁边的桌子,叹息道:“芙儿,你可恨我?”
再强势的人,也不免有脆弱的时候。皇太君身居后宫多年,历经大半生风雨,什么没见过?最后在面对自己孩子的事情上,终究还是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凰静芙摇摇头,笑道:“当初父后若不那么做,儿臣只怕早就已经死了。”她顿了顿,认真道:“乱世天下,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儿臣身在这个位置,便不能推诿。”
皇太君不说话,眼底隐隐痛楚蔓延。战场是什么地方,他自然是清楚的。这一去,可能就永远回不来了。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何舍得?
凰静芙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一笑。
“父后,这是我的责任。”
……
入夜,茵城。
月色洒落枝桠,透过窗纱照进屋内的纤细身影,浅浅而寂寞,寂静而哀伤。
信纸从指尖脱落,凰静贞呆呆的坐着,不发一言。
明月笙推门而进,捡起脚边的纸,看了眼,又看向面无表情眼神朦胧的凰静贞,推着轮椅走了过去。
听到声音,凰静贞恍然回过神来,脸上下意识的扬起一抹笑容。
“你来了?”
明月笙直直的看着她,看得她脸上表情越来越僵硬。
“为…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明月笙收回目光,淡淡道:“想哭就苦出来吧,没人逼你一定要忍着。”
凰静贞张了张嘴,话未出,眼泪却已经在眼眶打转。她连忙别开脸,抹了抹眼角,故作坚强道:“谁说我要哭了?四哥他为国捐躯,死得光荣。他临死都不投降,作为他的妹妹,我怎能哭哭啼啼给他丢脸…”
“静贞。”
手被他抓住。
她声音一顿,目光缓缓睁大,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不知道是惊是喜或是感叹是失落。隐忍多时的泪水破涕而下,一滴滴落在他手背上,他控制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三年了,他除了对她视而不见,便是冷冰冰的叫她公主,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闺名,却是在这个时候。她分不清他此刻给予的温情到底是同情还是怜惜。她只知道心很痛,很需要一个温暖的胸怀供她依靠。
她猛然扑过去,紧紧的抱住他。
明月笙怔了怔,下意识的要去推开她。她却在他耳边低低道:“别动,只要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明月笙伸出的手顿住,慢慢的落在她后背上,轻轻拍着,没有说话。他不懂得安慰人,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
三年,她陪在他身边,无论何种境地,她都笑得那般明朗而开怀,像开在阳光下的向日葵,让人看了便觉得舒服。见惯了她的坚韧倔强,见惯了她的从容不迫和坚强,从未想过她也会这般脆弱哭泣。
或者是因为习惯,她日日陪在他身边,即便他想要忽略,她却也不可避免的融入了他的生活中。对这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他不知道对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也不知道该以对她存着什么样的情感才合适。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
“阿笙…”
她终于叫出了放在心中三年的两个字,低低的,脆弱的,含着喑哑呜咽的语气,令他浑身一震。
明月笙浑身僵硬,眼眶骤然放大,连手指都在颤抖。脑海里划过另一张脸,划过另一个声音,也如这般悲切的呼唤那两个字。
他心神震动,止不住的颤抖,猛然意识到什么,立即伸手推开了凰静贞,茫然而微微愤怒质问的看着她,更多的却是痛楚和自责。
凰静贞原本还在因兄长之死而悲切哭泣,这么多年以来,她终于能感受到他身上那么一点温暖,才不至于让她不至于如此痛苦崩溃。冷不防被他这么一推,一下子就倒在地上,手磨破了皮,血丝渗了出来。
她怔了怔,眼泪还挂在脸颊上,抬头茫然看着他。
“阿笙,你怎么了?”
那两个字就如同一个定时炸弹,让原本已经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想要伸手扶她起来的明月笙再次一僵,随即眸光涌上怒火。
“闭嘴,不许这么叫我。”
凰静贞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的模样。这三年来她也多少了解他的性子,冷冰冰的不近人情,除了别乱动他的那盘棋,平时怎么招惹他他都可以冷眼旁观不予理会。便是动怒,也顶多就是语气难听一点,却从未如此面色震怒的对她大吼。
她茫然了,却因他如此发狂的模样心中更痛。她一直知道,知道他心里有一个人,那是他心底无法触碰的伤,就如同那盘棋,任是和他再亲近的人,都无法触碰。
那么刚才,她是无意间触碰那道伤口了么?
因为那个人,所以他无法再看见身边任何人。
她眸光黯然,默不作声的站起来,一如既往的对他笑得温柔。
“抱歉。”
明月笙却被她脸上的笑容刺得心口一痛,她明明眼底满是泪花,却依旧笑得明媚自如。明明此刻心累身累,明明是他伤了她,她却对他说抱歉。
这个女子…
如果换了她,如果换了她…
不,不一样的,终是不一样的。
他低头,嘴角一抹淡淡自嘲苦笑。
“该说抱歉的是我。”他道:“对不起。”
凰静贞抿唇看着他,心里的痛不知道是因为兄长战死还是他这些年的冷漠更或者是他刚才那样厌弃而冷漠的推开她所致。她只是沉静而幽深的看着他,似乎要看尽他的灵魂深处。
三年以来,她知道他将自己隐藏得有多深,深到无论她多努力也无法走进他的心。
是什么样的情感,让他甘心将自己困守十多年?
眼睛落在他的双腿上,嘴角勾起淡淡苦涩。
“你准备将自己折磨到何时?”
明月笙再次一僵,冷漠的眼睛里破碎一条缝隙。
“既然痛,就忘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