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贵人连忙赞同,天子心情更好,谈笑风生,却不及正题,扯来扯去无非是些书画篆刻陶艺之类的,刘修大惑不解,为了这些事,至于让人到辕辕关传口诏,让他立刻赶回洛阳吗?他心里虽然疑问,却不好主动问起,免得被天子认为心性不够,只好耐着性子陪天子东拉西扯。
宋皇后和袁贵人见了,陪着说了两句闲话,先后起身告辞。旁边侍候的宦官们也识相的退了出去。天子的脸色慢慢的黯了下来。
“汝南出率了。”“臣听说了,颖川太守董卓已经接到了豫州刺史部的命令,正带着颖川郡兵赶去支援。他战功卓著,作战经验丰富”
“不,朕不要董卓越境击敌。”天子打断了刘修的话“汝南的事,就应该由汝南太守来负责,如果他解决不了,那就是不称职。不称职的官,还要他干什么?”刘修识相的闭紧了嘴巴。天子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意识很明白,就是要让张角放手施为。
“顿川的形势看过了?”天子转过身,扫了刘修一眼。刘修连忙躬身答道:“臣奉陛下诏书,已经到颖川走了一趟。颖川有嵩高山和辗辕关之险,护卫洛阳是没有问题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汝颖一带都是大汉人口最密集之地,又是膏腴所在,一旦沦为战场,只怕于元气大有损伤。”
“朕知道这些,可是如果那些人不能为朕所用,多又何益,那些地如果不为朕所有,膏腴又如何?”天子的声音冰冷而残酷“朕这么做,就是要夺回这些人口,夺回这些膏腴。檀石槐是死了,可是鲜卑还没有彻底平定,你答应朕饮马北海的诺言还没有兑现。西羌又蠢蠢欲动,朕如果不解决肘腋之患,如何能一心对外?当年如果没有孝景皇帝平定七国之乱,孝武皇帝如何能平定匈奴?”刘修的脑海里突然浮上一句么言:攘外必先安内。不过这句话后来成了那人的罪证,可是话又说回来,哪个掌权的不这么说。外敌固然危险,内患却更伤人,武林高手比武,外伤都是皮肉伤,内伤才是真麻烦。
这大概也是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宁可对外敌卑躬屈膝,却不肯对内部矛盾假以颜色,只要有可能,无不全力以赴、赶尽杀绝的原因吧。
“如果能控制了汝南,则豫州可定,豫州可定,则荆州、青州、兖州就都能回到朕的控制之中,大司农就不会再和朕哭穷了。”天子喃喃的说道“德然哪,朕是不得不如此啊。”刘修也叹了一声:“陛下臣虽然不赞成陛下可是事已至已,陛下愁亦无益不如静待结果。洛阳八关皆在臣的控制之中,臣愿即刻赶往赶去*川督战,臣敢保证不会有一个乱兵进入京畿。”天子摇摇头笑了。“朕知道你的忠心,不过你也不用那么紧张,张角就算再无能,也不至于让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你守好八关确保京畿无恙就可以了。再说了,就算董卓镇不住颖川,不是还有皇甫嵩嘛,他出自将门,又在北疆多年,不至于连这几个山贼都收拾不了吧。”“陛下圣明,皇甫嵩的确有名将之资。”“那袁绍怎么样?”矢子突兀的问了一句。刘修想了想,慎重的说道:“袁绍出身名门,身边又多有才智之士,他用兵虽然谈不上一流但也不可小觑。从漠北和落日原的两战可以看出,他捕捉战机的能力也非常小可,更重要的是他与那些眼高手低的世家子弟不同,他敢拼命。”“是啊,他敢拼命。”天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袁家的人都敢拼命所以朕不能不小心应付。如果不是袁院欺人太盛,朕又何至于现在就发难。”
刘修没吭声,听天子这意思,为了这次大战袁院大概是胃口不小,对目前袁家封了两个将军一个贵人,无数的门生故吏的结果并不满意,汝南的事态发展得这么快,也许有他们在背后煽风点火的原因。
而天子现在也有些信心膨胀,正希望引蛇出洞,好把那些家伙一网打尽。最后就要看张角和汝南豪强之间的较量谁胜谁负,张角赢了,袁家失了根基,就算不死,也必然元气大伤,张角输了,袁家大概不仅要把张角逼死,还要狮子大开口,索要更多的好处。
说到底,张角不过是个冲锋陷阵的棋子罢了,甚至包括他在内都是棋子,真正下棋的是天子和袁院。他虽说是个卫将军,可目前还没有做棋手的资格,只能在暗中积*力量。
总的来说,开端还不错。刘修揉了揉鼻子,仿佛又闻到了荀或身上的香气。虽说荀或听了他的劝,不再服散,可是香气却还是非常浓郁。关羽说得不错,就连女人都没那么香的。这孩子要是到了后世,
就算没那巫师般的智慧,就凭他这张脸,也足以秒杀那些偶像派小生了。
“哦,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宋奇已经到了晋阳,并州和凉州将士的赏赐很快就能到位了。”天子笑眯眯的说道:“朕答应过你的,绝不食言。不管是你向并州人借的,还是你自己先垫的,朕都还给你,一个也不少。”刘修也满脸堆笑,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臣先垫的钱,有利息么?”天子脸色一滞,颇有些不自然:“你向朕要利息?朕还没治你的罪呢,你还敢向朕要利息?”“臣……有什么罪?”刘修一脸的委屈。
“嘿嘿嘿”天子故意冷笑了两声“你似乎忘了,并州也好,凉州也好,都是朕的将士,你从并州借钱,那还可以说是并州刺史应有的职能,可是你自己掏钱,臣想问你一句,莫非你以为那些将士都是你的部曲?”
刘修吓了一跳,夸张的叫了起来:“陛下,冤枉啊,这可是这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天子得意的坏笑起来。
椒房殿,宋皇后静静的坐在堂上,一只古朴的青铜香炉燃着冉冉的青烟,一卷《老子五千言》就搁在她的手边。刘修恭敬的坐在她对面,神情中多了几分肃穆。
如今的宋皇后不仅清瘦,而且由内而外的透着一种庄重,和宫里的其他满身锦绣的女人比起来,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和以前那个动不动就皱眉的可怜女人判若两人。
“我那个壶不好?”宋皇后眉头轻挑,淡淡的问道。
“好,庙堂之器,鼻能不好。”
“唉,这话要是以前听了,我的心里自是高兴的,只是现在我却没了那心思。庙堂之高,终不如江湖之远来得清闲。”
“殿下,大隐隐于朝,小隐才隐于江湖。”刘修提醒道“殿下贵为皇后,母仪天下,如果太萧散了,与宫里的气氛不合,并不是好事。臣这么说,也是为皇后着想来着。”
宋皇后嘴角轻挑“原来如此,那我倒是错怪你了。协儿在你府中,没吵着你吧?”
“皇嫡子非常讨人喜欢,臣府中上下,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只是…殿下,这让皇嫡子称臣为父,称陛下为叔,似乎不太妥当。万一以后有人计较起来,臣如何担当得起?”“你不用担心,这也是出于对他的安全考虑,是陛下亲口允了的。
为了怕以后有事,我还请陛下手书了诏书,谁要是敢多嘴,把诏书给他看看就是了。”宋皇后轻轻的摆了摆手“我颇有些想念他了,你有空,带着他和阿和进宫来,让我看看。”“唯。”
“唉,要不是你太年轻,还要建功立业,本当让你做少傅的,那样进宫也就方便了。”宋皇后浅浅的笑着,让人取了一些珍宝来,推到刘修面前:“这都是交州来的新鲜货色,赏了你,当作你照顾协儿的报酬。”“能照顾宴嫡子,是臣阖府上下的荣幸,焉敢要殿下的报酬。”“呵呵呵,不管怎么说,就当是我的一片心意吧。你也不要推辞,收下便是。我知道,你现在用钱的地方多,手头紧。别的忙我也帮不上,只能用这些俗物来谢你了。”宋皇后想了想,又道:“如果你坚持不敢无功受禄,那就帮车骑将军调教调教他手下的那些人吧。虽说陛下开恩,可如果尽是些无能之辈,终究于陛下脸上无光不是。”刘修知道宋丰手下有一千人,不过是些装摆门面的,宋皇后让他去训练那些人,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他不再推辞,收下了赏赐,告辞出宫。宋皇后亲自把他送到殿门口,刘修不免有些诚惶诚恐,受宠若惊。
刚出椒房殿,沿着长长的宫墙走了没几步远,一个黄门掐着兰hua指,笑眯眯的拦住了他:“卫将军,请留步。”
刘修看了他一眼,原来是柳云霜,不由得笑出声来。“小柳子,你这是?”
柳云霜嘴一撇:“原来卫将军还认识人家,人家还以为你升了官,加了爵,就把老朋友给忘了呢。”他一边说着,一边凑了过来,老远就闻到一股怪异的香气。刘修心中一动,强忍着一脚踹他三尺远的冲动,笑道:“小柳子,升官了?”
“升什么官啊,虽然做了黄门令,不还是六百石的小吏?”柳云霜眉飞色舞的娇笑着,笑得刘修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过他还是不露出一点厌恶之感,挤了挤眼睛,捻了捻指头:“那可不一样,以前是干,现在管着一帮子人,外快多啦。”
柳云霜咯咯一笑,用兰hua指掩住嘴,一对桃hua眼瞟了瞟四周,凑到刘修耳边轻声说道:“卫将军,你可小心些,我可听说张角恨上你了。这宫里可有他的耳目,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人在陛下面前告你一状。”
刘修眉头一颤,连忙致谢,顺手将一块昆仑玉塞到柳云霜的手里。
柳云霜连忙推辞,一边说着“这可如何使得”一边却握着玉不放,顺手还在刘修的手上摸了两下,摸得刘修一阵阵的寒颤。刘修连忙把玉推到他手中,不动声色的把手抽了出来,笑道:“使得使得,你可是我在宫里最好的朋友呢,你也知道的,我这人虽然没什么本事,可是从来不亏待朋友。”
“那倒是,要不我们毕大人怎么总夸你够义气呢。”柳云霜爱不释手的看着玉,和刘修依依惜别,临行还不忘抛一个媚眼:“以后有空,可得常来看看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