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殿筑于水上,四面空廊迂回,竹帘低垂,殿中极是蕴静生凉。榻前金盘中的冰山亭台渐渐融化,人物面目一分分模糊,细小的水珠顺着那些雕镂精美的衣线沁滑下去,落在盘中,泠泠的一滴轻响。
韩芊自惊悸的梦中醒来,额头涔涔的汗意,濡湿了几缕头发,粘腻的贴在鬓侧。
“醒了?”云硕刚好进门,看见躺在两榻上直着两只大眼睛看着屋顶的韩芊,微微皱了皱眉头,走过去在旁边的绣凳上坐下来,用手里明黄色的帕子擦拭她额头上的汗,语气怜惜:“看睡了一额头的汗,我怕热,你比我竟还怕热。”
韩芊坐起来掠了掠发鬓,薄绡袖子滑下去,直露出一截雪白手臂,臂上笼着金镶玉跳脱,更显得肌肤腻白似玉。她转过脸去伏回榻上,似是仍要睡的样子。
云硕说:“还是起来吧,传过午膳就睡到现在,仔细停食。”他随手握着她那柄素白纨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替她扇着,“有吐鲁番新进上的葡萄,朕叫他们用冰水镇着,你要不要吃?”
“嗯。”韩芊终于有了点精神,迷蒙的大眼睛里也有了几分光彩。
云硕顿时失笑回头看了珠帘外一眼,极有眼力见儿的吴四宝便赶紧的吩咐人去拿葡萄。
今年吐鲁番进上十大车葡萄,到了避暑行宫留下来的也不足一车。然后被宫人仔细挑选,细细存放,最终送进这清凉殿时,也不过那么几大盘儿了。
碧绿的葡萄晶莹剔透,放到嘴里轻轻一含那层薄皮儿就破了,甘甜的汁液沁润喉间,直至心脾。
韩芊吃了几个葡萄,忽然问:“这葡萄还有多少?”
云硕自然不晓得这些,遂转头看吴四宝。吴四宝忙躬身回道:“回娘娘,今年天气热,吐鲁番到京城一路颠簸,十大车葡萄烂了大半儿,如今精挑细选呈进来,也不过两篓子。”
“送些给母亲吧。”韩芊说道。
吴四宝忙躬身笑道:“回娘娘,陛下昨儿已经吩咐人送了一篓子去大长公主府了。”
韩芊回头,嫣然一笑:“多谢陛下。”
云硕朝着吴四宝摆摆手,示意众人都下去,方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捻着,问:“这几日又如此渴睡,可是之前那蛊香之毒还没除尽?”
“没有的事儿,前儿卫大人刚给我诊过脉。”韩芊摇摇头。
卫大人,自然就是卫凌沣了。这次皇上来避暑,随扈的御医是以卫凌沣为首。每隔三日便进来给皇后娘娘请脉已经成了定例。
“这天气,日头下去也还热的要命,非要等子时过了才能好好地睡一觉。一天也就睡那么几一两个时辰,怎么能不困?”韩芊叹道。
“叫人再多摆些冰也就罢了,这是多难的事儿啊?”云硕轻笑道。
也是,怕热就多放点冰,多大点事儿啊。于是,清凉殿里的冰盆当晚便增加了一倍。
暑热的天儿,不管是避暑行宫还是皇宫都是一样的热。两处不同的是避暑行宫比皇宫里清静些,每日不用早朝,只有一次小廷议,几位随行的内阁阁老和六部要员凑在一起把朝政之事各自回禀一下,请皇上做个决断,也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