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儿当为女帝!”这是父皇的遗愿,也是——她从此时而始,不再视为无奈的最大心愿。
“拓拔战手握大军,除了这座幽州城,大辽数十座城池,数千里疆域都已被他慑服,也难怪有许多人畏惧于他,不过,你们当中可有人能告诉我,他为什么能一战夺下上京,是因为黑甲骑军真的天下无敌,还是因为我大辽国都如此不堪一击?”耶律明凰的口齿越来越流畅,声音朗朗悦耳,之前突然面对这许多人时的羞涩和忐忑已消失无形,**微侧,斜靠在座椅中,雍容的神态透出一股悠闲,仿佛在闲话家常般,她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最后停在了先前说话的那名男子脸上,微笑而问,“这位壮士,你可以告诉我其中缘由吗?”
那男子听见公主主动向他问话,激动得两眼放光,心里恨不得立刻慷慨陈词一番,可惜嘴张得老大,却只是一个劲的说着:“我…我…”期期艾艾了半天也未说出一句话来,这一半是紧张,一半也是因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心里直骂自己没用,竟错过了与公主说话的千载良机。
刚才抢他话头的男子想要说些什么,但他了耶律明凰一眼,似乎觉察出公主的意思,目光闪动,悄悄退了一步,闭上嘴不再开口。
“别紧张,慢慢的想,这其中缘故原本简单,只是少有人能想到。”耶律明凰向那先说话的那名男子温言道,一边说,她心里一边回忆着智平日说话的语气和淡淡神色,她记得,智在每次向人问话时,他总会直视着对方,深邃的眼神仿佛能入人的心底,有时,如果智是要问出他想要的答案时,他似淡然的神色间也会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使对方安心,随着智的思绪说出他想得到的回答。于是,耶律明凰也直视着那名男子,目光清明,嘴角慢慢抿起一丝笑意,如勉励般缓缓道:“大家都知道,拓拔战麾下二十三万黑甲骑军,可算是手掌大辽倾国兵权,那么,这兵权又是谁给他的?”
她并不是真的想要从这男子嘴里问出什么,但她消借这男子的口来告诉大家,因为她清楚,要想彻底消除百姓心里的犹豫,有些事情,从别人嘴里说来会有更好的效果。
那男子被耶律明凰温和的目光直视,心中狂喜,只觉自己若回答不上,实在是太负公主如此柔美动人的笑容,结结巴巴的道:“当然是皇上赐给拓拔战的兵权…”
耶律明凰嘉许的向这男子一点头,“说得不错,若无父皇对他推心置腹的倚重和信任,赐他兵权,他拓拔战又如何能成得了气候?天下人都道他百战不败,却忘了是谁给他的根基,倒是你,一言点透。”
那男子只是顺着耶律明凰的话答了一句,竟得耶律明凰称赞,激动得无以言状,连连应声道:“没错,拓拔战的威名都是皇上给的,要不是皇上赐他兵权,他又凭什么带着黑甲骑军谋反!”受耶律明凰柔和的目光鼓励,他越说胆气越壮,向着四周大声道:“大家明白了吗?拓拔战这反贼能有这么大的威名,还不是靠着皇上,可他却辜负了皇上对他的信任,反过来用皇上给他的兵权谋反,他娘的,反贼反贼,骂的就是这种白眼狼!”
其实这缘由也有些似是而非,拓拔战手中兵权虽是耶律德光所赐,但他也是靠着出众的武韬谋略才得耶律德光倚重,否则耶律德光也绝不会放心让一名庸将手握兵权征战四方,君赐臣重权,臣还报功勋,这本就是相辅相成之事,而且拓拔战的兵权虽是皇上所赐,可他擅得人心,二十三万黑甲骑名义上虽是辽国兵马,其实早成他一人之军,否则又怎会死心塌地的随他谋反,智也不会在上京叛乱之前处心积虑的想要收回他手中兵权。
但经耶律明凰这般一问,又有那男子宣之于口,四周的人不禁纷纷点头,都觉拓拔战果然是靠了皇上才能挣下赫赫威名,若不是皇上对他的厚爱和成全,他又怎能名震天下,这样连着一想,大家心里都对拓拔战辜负皇恩的的行径多了几分鄙夷,而对他的积威却减了不少畏惧。
说话的那名男子见大家都认可他的说话,心中得意,转过脸来向着取笑他的那人大声道:“就这么一个反贼,有什么好怕的?黑甲骑军真要来了幽州,我俞达第一个冲出去!”
取笑他的男子笑了笑,向这俞姓男子一拱手,“俞兄弟好豪气,佩服,方才倒是我得罪了。若俞兄出城杀敌,小弟当附骥尾。”见这男子谈吐得体,一改方才抢话的张扬,不再炫耀夸口,耶律明凰和夏侯战不由向他多了一眼。
俞达听了他的话却极得意,大咧咧的一摆手,正要再吹嘘几句,忽想到公主在侧,忙收起狂态,两眼一眨不眨的着耶律明凰,只盼公主能和他再说上几句。
耶律明凰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这才慢悠悠的道:“大家能有这股勇气,我很欣慰,我们不可妄自菲薄,坠了自家志气,可我们也不能把对手贬得太低,若我们再这么说下去,只怕我忍不住今日就要兴兵杀回上京了。”
大家听了耶律明凰的话,不禁笑了起来,只觉公主不但没有架子,而且说话也颇风趣。也有人暗中在想,公主故意做出轻视拓拔战的姿态,会不会是想借此说动这全城百姓都随她与反贼一战。
但耶律明凰似是出了这些人的心思,等众人笑了一阵,直言道:“我知道,或许会有人以为,我今日先说自己不怕反贼势大,又说拓拔战是仗势我父皇才能获得一世威名,无非是想消除大家的畏惧,鼓动大家随我一起对付拓拔战,如果有人这样想,我不会生气,但我要你们知道,我今日在这里说了这许多话,不是要让大家去为我送死,也不是想说服大家与我共存亡,因为你们是我的子民,不是我的军士,军民有别,我并不想让这满城百姓都为我披甲而战…”
说到这儿,耶律明凰顿了一顿,放轻了声音,慢慢道:“你们知道吗?在我逃离上京时,有一件事令我印象极深,那一天,父皇带着我们杀开一条血路,冲到南门时,我们碰到了一群被火烧毁了屋子的百姓,到这些正在抱头哭泣的百姓,那时,追兵正从四面包抄堵截,但父皇却勒退坐骑,他把自己身上的玉带给了这些百姓,让他们卖了玉带重建屋子,还让他赶紧逃生,不要被追兵伤了性命,我不知道,这些百姓在他们今后的岁月中会不会感念父皇的恩情,但我知道,父皇并不是要故意示人于恩,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因为父皇无法容忍他的子民在自己眼前哭泣,即便是在他临危之时,汉人有一句话,主忧臣辱,其实这句话也可以反过来讲,子民受苦,也是君皇的耻辱,这个道理,我父皇从未跟我说过,但我会一直记在心里。”
百姓们乍听此事,想到皇上在为叛军追杀时仍不肯不顾子民,不禁为之动容。而与耶律德光君臣之情极深的呼延年也已泪眼模糊,悄悄拭去眼角泪痕,伤感之余暗暗疑惑耶律明凰为何要突然提及此事。但他却未发现,就在这一时嬉笑,一时伤感的情形下,大家的心绪已渐渐被耶律明凰所带动。
只听耶律明凰又道:“我不会畏惧拓拔战,但我也不会轻敌,他的叛军迟早会来幽州,而我,就在这里等着和他一决胜负,一决生死!但我不会把幽州十几万子民都卷入战祸,临城一战,拓拔战有黑甲骑军,我也有护龙七王和五万辽军!他们会随我和反贼轰轰烈烈的打上一场,为父皇,为大辽,胜,国祚得续,败,我也要死在反贼的刀枪之下,因为这是我身为辽室公主的最好归宿,上京城破,我父皇舍身殉国,若幽州城破,我也要死在城门之内,虽然我是名不通战阵武艺的女子,但两军开战,我也会策马扬旗,为我大辽将士呐喊扬威,而在此之前,我要请大家记住一件事…”说着,耶律明凰眼神流转,语声里含着道硬朗,“若我败战而死,辽国便是败亡,大家再不必提及什么复国之事,更不必为我这死去之人赴忠尽义,而我的遗愿便是要你们继续活下去,那个时候,无论你们身为何属,都要好好活着,这不是我邀拢人心的说辞,而是因为,我——耶律明凰,虽比不上我父皇之德能,但有一点我和父皇一样,那就是无论生死,我都不消我的子民受苦。”
酒楼内又是一片静无声息,大家都被耶律明凰这一番话所震惊,听着她淡淡然说及自己的生死,甚至漫不经心的说着万一败亡的结果,这样的言语,本该是颓废丧气之言,可从耶律明凰口中说来,却透着一道不死不休的辛辣!而对于不会把百姓卷入战火之言,也令人不再存一丝疑惑,干脆直接的话语,不带修饰,不带遮掩,使人骤然发现,在这位娇美尊荣的少女身上,还有一股正在崭露的锋锐。
“公主…”与耶律明凰同坐一桌的韩氏也同样为这一番话所震动,见众人都静默无声,她鼓起勇气,轻轻一拉公主的衣袖,“公主,我相信,您一定能打败反贼!一定能!”
“对!”大家一下子回过神来,那叫俞达的男子第一个喊道:“公主,我们也相信,您一定能打败反贼,辽国,绝不会就这么败亡!”众人纷纷应声,这一次,却不是随意的附和。
“是吗?”耶律明凰一笑,“辽国,绝不会就这么败亡!能从我的子民口中这话,直比天籁更为悦耳。”她侧过脸,向韩氏回以一笑,“就象你从不觉得自己苦一样,对于我能诛灭反贼之事,我也从不怀疑。”
“智王,真是想不到,公主不但长得漂亮,话也说得漂亮!”说着酒楼里的事,夏侯战啧啧称奇,“公主这番话说得比我们这些厮杀汉还要光棍,偏偏这话听在耳朵里就是让人信服!”见智听得仔细,夏侯战又道:“智王,我不是那种懂得察言观色的人,不过我也能出,公主初入酒楼的时候,虽然大家都闹哄哄的拥成一团,但他们都是为公主的身份和姿容激动,而当公主说出那一番话后,百姓们对公主的态度却慢慢变了,他们就象众星捧月般围着公主,不需要我们护卫喝止,也没有一人失仪,再没有一开始的混乱好奇,而且百姓们的神情里也似乎多了些东西…”他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形容,挠着头道:“就好象所有人都忽然对公主客气了许多,不过,那神情又不太象是客气,好象…好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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