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懿的夫人蔡氏今天心情非常舒畅,自从来到蜀地之后,这种心情只有过两次,都和吴懿的妹妹出嫁有关,一次是嫁给刘瑁,一次是嫁给刘备。而这一次比较特殊,吴懿的功劳是自己实打实的挣来的。
与嫁妹妹相比,当然是自己挣来的战功最值得骄傲。面对一群群来贺的贵妇人,蔡夫人从心眼里高兴。这些人平时很少有把她看在眼里的,通常都是她向别人祝贺,今天却是一起来向她祝贺了。
夏侯徽特意留到最后,等别人都落座之后,她才款款上前,躬身致礼,双手奉上一只木盒,操着一口谯沛口音说道:“妾身夏侯徽,谨以书迹一通,为夫人贺。”
旁边的贵妇人们不少人并不认识夏侯徽,听她说以一副书法作为贺礼,又看到夏侯徽穿得简朴,都以为是哪个小户人家,不少人便冷笑出声,以示鄙薄。蔡夫人对她的礼物没有太在意,对她的口音却一下子上了心。蔡夫人是陈留圉人,与谯沛靠得很近,口音也有几分相似。她到蜀地多年,乡; 音早就成了梦里的回忆,此刻突然听到乡音,那深埋的记忆一下子浮了出来,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让她颤栗,鼻子也突然有些酸。
“你原来是兖州人?”蔡夫人此刻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哪里的口音,只能大而化之的说是兖州。上次夏侯徽随着魏霸来,也曾经和她说了好一阵子话,不过当时夏侯徽说的是洛阳官话。也没有提及自己的身份,蔡夫人只知道她是魏霸的妾,口齿伶俐,根本没关心她是哪里人,又是什么出身。在她看来,既然是做妾,那出身想必也有限了,充其量是个大族的旁支或者庶女。
“夫人离乡多年,心系故土,居然一下子就听了出来。”夏侯徽含笑道:“妾身本是谯沛人。”
“哦。”蔡夫人连连点头。不过她随即意识到这件事可能有些复杂。谯沛人。又姓夏侯,那就不是普通人家了。再和魏霸联系在一起,更是不容有任何疏忽。她连忙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装作不知情的说道:“原来如此。尊夫魏侍中可是我大汉的年轻俊杰。夏侯又是曹魏的贵人。贤伉俪来贺。老妇如何受得起。”
“拙夫在襄阳多得将军照拂,如今将军加官进爵,理当来贺。”夏侯徽不紧不慢的说道:“至于妾身。却是景仰陈留蔡氏遗风,这才不揣妄陋,以拙文一篇,弄斧于大家之前。”
蔡夫人听了这话,顿时觉得心里舒坦。她出身陈留圉县,虽然自己学问一般,可是同族却出现了一位大学者蔡邕,这是整个陈留蔡家,以至于是整个陈留的骄傲。被夏侯徽这么不露痕迹的一捧,她顿时觉得眼前这个小妇人可爱了许多。
她连忙谦虚了几句,把夏侯徽手里的盒子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篇字迹绢秀的文稿,篇首三个大字:乐毅论,下面是一行小字:恭呈前贤蔡氏夫人斧正。不禁有些脸红。她虽然出身蔡家,可是她的学问其实不堪一提,当不起斧正二字。不过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夏侯徽又把她捧到了这样的位置,她又怎么能不看一眼,夸两句。
蔡夫人展开文稿,先赞了一声“好书法”,旁边的贵妇人们一听,立刻凑趣的围了过来,一看到那副清秀绝伦的笔迹,不禁叹为观止。这年头的女人识字的不多,哪怕是家里有条件的,也很少有能专门读书的,大部分也就是能读写自己的名字罢了,有一手好书法的更是凤毛麟角。夏侯徽这一手书法足以让她们叹为观止。
“夏侯姑娘,你这书法……”蔡夫人看了片刻,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不禁问道:“可是得自我蔡家?”
夏侯徽轻拍手掌,赞道:“夫人果然是明辨秋毫。妾身书道,曾得蔡夫人昭姬指点,只是资质太差,未得十一。”
蔡夫人恍然大悟,不由得多看了夏侯徽一眼:“原来如此,我说怎么看着有些眼熟,不料你却是我从妹昭姬的弟子。这么说来,我们还是有些渊源的。”
“与夫人同为乡里,便是妾身的缘份。”夏侯徽眼角弯弯,笑意盈盈。她哪里向蔡琰学过什么书道,只是蔡琰所写的蔡邕遗文都藏在宫里,她曾经有幸见过罢了。来吴府之前,她就仔细研究过这位蔡夫人的情况,特地准备了这份礼物。
果不其然,这个关系终于打动了蔡夫人,蔡夫人亲口肯定了这个渊源,以后就好办了。
一看到蔡夫人把夏侯徽引为乡里后辈,再加上知道眼前这位小妇人是魏霸的女人,那些贵妇人们再也不敢大意,纷纷围上来寒喧,有的赞夏侯徽长得漂亮的,有的赞她书法好的,总之找出各种优点来夸一夸,以拉近关系。
蔡夫人一本正经的看了一遍文稿,然后抚卷长叹:“后生可畏,你这一篇《乐毅论》,便是那些自诩风流的才子们也未必写得出来。我才疏学浅,不敢置喙,想来有资格评论的大概也只有我那位才高命薄的从妹昭姬了。”
“夫人谬赞,愧不敢当。”夏侯徽连忙谦虚了几句。此时此刻,她已经不知不觉的坐在蔡夫人身边,靠着蔡夫人的腿,像一是个恭顺的小辈。不知何时,蔡夫人的手抚着她的背,像一个长辈关照家里的后辈一样,两人用乡音谈笑着,不时的发出快意的轻笑。